是什么驱散心魔?—— 费里尼亦真亦幻的诗意十分钟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如果不是费里尼的死忠,应该不会有耐心看完两小时十六分的《朱丽叶与魔鬼》。
这两个多小时其实没讲什么故事,要说故事,也就是说一个富家太太一点点发现老公外遇,过程中开始疑神疑鬼,见神见鬼。真实和虚幻在她的世界里开始混为一谈,幻象会令人毫无提防地突然出现在眼前,朱丽叶陷入无尽的惶恐,而观众也只能陪她一步步走向深渊。 但如果是费里尼的死忠,你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一部应该拿“故事”来理解的电影。在《八部半》营造的真实和虚幻的无缝交融之后,费里尼用这部电影将这种交融更往极致里推动。《朱丽叶与魔鬼》在亦真亦幻之间,遥远地呼应这主观现实主义的传统,本质上是对人的精神世界的探索。 这部作品也许为后世开了心理惊悚电影的先河,尽管它并没有如很多后世的电影一样着意于渲染惊悚的氛围。 中国人讲阳气,一个人阳气弱了,鬼魅就容易侵入他的意识,这部电影同理。困在婚姻里的朱丽叶的存在和自我出现缝隙,虚幻的影像乘虚而入。生命中些属于死亡和毁灭的记忆(例如她严苛的母亲,以及那次被绑在铁床上被crucify的可怕经历)对她发出召唤,朱丽叶陷入了她的心魔,几乎走向毁灭。 当你沉到朱丽叶的真实和幻像力足够久,一直撑到两小时六分钟的时候,你会开始得到回报。 这是电影华彩式的高潮段落,也是电影史上绝无仅有的终局十分钟。在终于从这十分钟里获得观影满足之后,我愿意将这十分钟一一记录下来:
朱丽叶的老公很冷漠地走了,他的外遇已是确定无疑,他们的婚姻几乎就是注定失败。 朱丽叶已无力抗争,她坐在空旷的屋里,独自哭出声来。 她抬起头来,眼前出现一副末日景象
屋里出现蒙面的魔鬼:
古怪的小丑和俊美的男子相继出现:
恐惧中的朱丽叶咬牙对它们说:你们不是真的!走开!
鬼魅消失,可是瞬间再次到来,这次是雨中的纳粹,还有她那些神神叨叨的闺蜜:
各路鬼魅占据了房间:
朱丽亚逃回卧室,眼前出现她的母亲:
她央求母亲救她,可是母亲却要带她离去:
这时屋里的鬼魅步步逼近:
这时朱丽叶终于猛醒,她摆脱母亲,开门走进一个明亮的世界。 她看到了被钉在铁床上的童年的自己,她奋力解开捆住她的绳索,将童年的自己抱在怀中。
童年的她见到了爷爷,那个最爱她的人。爷爷带她想那些鬼们告别。
这时恐怖的厉鬼突然变成一群马戏团的演员(又是马戏团!费里尼永恒的隐喻!)。他们乘着一部巨大的马车挥手离去。
而爷爷也要和他的情人乘飞机走了:
他对朱丽叶说:“这飞机太老了,不能带你去任何地方。我们要走了,你不能,因为你是活的人。” 这时所有幻象都消失了,朱丽叶一个人看着草地和远方,她已战胜了心魔,获得彻底的释然。
这是诗一般的十分钟,一个女人的内心世界几乎濒临毁灭,又最终拯救了自己,这样的内心交战,也只有费里尼能表现得如此天马行空,又如此克制收敛。 那么是什么将朱丽叶从记忆和现实的困境中解放出来?是什么驱散她的心魔?是她的爷爷所代表的爱。 爱,才是人类灵魂的拯救者。 看到这里竟有点感动。费里尼从《八部半》走到《朱丽叶也魔鬼》,尽管形式上更加激进,主题上却开始回归质朴和温暖(而不像《八部半》的那种冷静漠然甚至玩世不恭),似乎遥遥指向八年后那部性情之作 ———《阿玛柯德》。 真正的大师都是返璞归真的,也许高度实验性的《朱丽叶与魔鬼》,反而是费里尼返璞归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