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奇特,如此纯粹,如此闪耀
看完《九零后》首映的当天,就“扬言”要写影评来投稿。可当“壮志”立下,自己却怎么也提不起笔。不愿轻易地给它下定义,也不愿用三言两语来表达复杂的、没有理顺的想法。尝试用音乐唤起看电影时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再进入。凌乱地记下一些思绪,写了,又删掉,反反复复,拖延数日。
今日突然得知许渊冲先生逝世的消息,看完《人物》在年初对许老的访谈,又悲从中来。想起《九零后》,想起西南联大,想起《巨流河》……之前拖延的借口都不再成立,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或许正是再次提笔的机会。
从第一次在咸柠七里听到徐导聊这部电影,我就开始陷入莫名的感动。听节目时正坐在食堂里吃着饭,记不清是因为听到徐导说了哪句话,眼泪就啪嗒嗒地掉到了碗里,于是立马买了首映的票。徐导说,她不奢求票房,只求能触及到该触及的受众。幸运的我,算是被触及到了吧!
看电影的那段时间,正好在读齐邦媛先生的《巨流河》。从武汉到北京,从重庆到昆明,从书籍到电影,他们虽不在同一时空,但对那段经历的记忆又惊人的相似——“跑警报”的恐怖、恼人的臭虫、璀璨的名师、热忱的同好、懵懂的青春……个人与国家的命运紧紧联系,相依相偎。在烽火硝烟中继续读书,是艰难的选择。对知识的赤诚,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创造出了伟大的成就。多么纯粹,多么奇特,多么闪耀。
看电影的当天,也很奇妙——因为整场只有我一个人。我一边失落,为票房担忧,一边又感到开心——一个人看电影的妙处,可以大笑,可以大哭,可以起立,可以鼓掌——这些我也通通做了一遍。这也是在看《九零后》,和读《巨流河》时最大的不同之一。读《巨流河》时,或许是因为文字的原因,总觉“隐忍”,前半部分战时的叙述十分动人,但泪水总是“隐忍”在眼眶,或默默地流下,始终无法放声大哭,思绪随着齐先生一起长大,也一起坚强。而在看《九零后》时,那些壮阔的山河、轰鸣的炸弹,就一五一十地展现在眼前,直触每一根神经;那些帅气美丽的面庞、可爱的人儿,也真实地浮现,牵动着眼泪和欢笑。电影创造了一个场域,使我对于这段历史的情绪更加直接、彻底地抒发出来。
今天读完《人物》许老的特稿,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看完电影时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渐渐清晰了起来。于是淋着小雨,在图书馆背后无人的林荫路上,踱步良久,想起许老的生平,想起西南联大。之前看电影,也只是浮光掠影地了解那一辈人的一段经历;而读完文章,更近一步看到了,群星中,一个个体的人生过程。一位优秀的学者,不只有光鲜,更有无尽痛苦。有学术上遭遇瓶颈的痛苦,有对名声求而难得的痛苦,有不被理解的痛苦……但许老一一走近、又离开它们,仍怀着赤子之心,与文学对话;怀着使命感,为文化事业添砖加瓦;怀着审美情趣,在生活里悠然自得……这些,也正是群星中的每一颗,所历经的独特轨迹。
现在的我们,活在无数的碎片和轻浮的言语里,好像已不再相信有什么永恒的东西。学术与政治,内卷与躺平,舔狗与PUA……这些博人眼球的话题,被一次次地塑造成不可调和的矛盾,充斥着非黑即白的论调,注入我们的思想。双方各执一词,理解对方意味着投降。仿佛除了批判家,难见实干家。我常常感到迷茫无措,觉得这些语言像缭绕的烟雾,拨不开。拨开了也只见混沌,不见光明。如果说《巨流河》、《九零后》、许渊冲带给了我什么,我想是他们并没有执意要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而只是展现,展现一个人、一个社会的复杂与多样。我一直认为,若不是出自苦难,被赞颂的美德也将失去意义。他们无言地传递给我对知识的渴望,对事业的热忱,和对生命的真挚。这些真正的精神,历久弥新,永不磨灭。
想到这些,雨停了,眼眶中的热潮也渐渐退去。回去认真地做我该做的事,我想,这是我对许老最好的缅怀。
附《西南联大校歌》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 又成离别。
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便一成三户,壮怀难折。
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