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神话的轮回列车

带着观者重新审视遥远的神话，是新神榜的意义所在。跟随《新神榜：哪吒重生》提前点映的开场，我从一个称为“封神榜”的旧梦中醒来，回到这一切迷思的原型。

周武王在姜尚等人辅佐下，进攻商朝，朝歌被攻陷，帝辛（纣王）自杀，商朝灭亡。以上便是封神榜的全部原型，究其本质这是一场政变，或者从周朝结束奴隶制开创分封制的结果看，这是一场革命。

哪吒在哪儿？本不存在。他的形象脱胎于佛教护法神，而佛教传入中国基本要在武王伐纣的一千多年以后。同理也从来没有孙悟空，西游只是名叫玄奘的佛教徒去天竺求法的旅行，没有猴子的戏份。

“神话是众人的梦。”人们不满足于此，不能满足于此，不愿满足于此。武王伐纣和玄奘取经的原型故事和他们看起来太无关系，他们就将其肆意改造。于是，层出不穷的艺术作品轮回重复着相似的故事。抽龙筋，扒龙皮，岂不爽快？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岂不悲壮？哪吒的反骨是每个人的反骨，哪吒的无奈是每个人的无奈。神话是假的，但作者和观众投射的情感却是真的。

“梦是个人的神话。”我们终于要来到电影了，《新神榜：哪吒重生》也不例外于上面所说的投射，但它又远不止于此。它清醒于这种神话与现实的关系，大量前世今生的对位可以看出创作者毫不避讳故事的轮回性，但正如片中提到哪吒无数次轮回没找到配得上自己的肉身，创作者希望这一世的李云祥能摆脱历史的轮回，创造一个配得上哪吒这个理想主义的象征形象。这也不是追光动画第一次让神话介入现实了，2016年《小门神》中他们就通过一个小格局的世俗化天庭做了许多有趣的现实对位，只不过这次落实到更庞大的近代史。

我们再次回到历史，不过这一次回到的是《新神榜：哪吒重生》中李云祥的历史。这个舞台绝不是纯粹架空的东海市，而明显是指民国的上海滩：这是一个军阀割据的时代，也是一个底层苦难生存的岁月；这是一个光彩夺目的城市，也是一个充满罪恶的牢笼。影片中反复提到新神榜将被重写，所有人都在期盼一个全新的未来，这既包括如龙族一般野心勃勃的寡头，也包括李云祥一般苦苦挣扎的普通人们。大资本控制着城市，而一场新民主主义革命浸润着来自地下的不满正悄然生长。影片中的大量赛博朋克与废土元素也都是和神话原型一样的障眼法，但是置入这个有任何可能性的时代场景里，毫无违和感，因为如果把人们在此之上附加的不着边际抽干，一切仍完全自圆其说。或者正如导演所说，这是“东方朋克”，完全是一片未被开垦的处女地。

李云祥在觉醒哪吒之力之前就已经颇具朋克精神了，他像《阿基拉》的主角们一样是不可一世的飞车党，对世界的运行规则抱着深深的敌意，大量躁动的摇滚元素穿插在配乐和画面中，正是这片红色力量的觉醒给了他挑战旧体制的勇气和力量。因飞车结缘并领悟了“学医救不了中国人”的苏医生，看见并共情了这种勇气和力量，这是革命者们的相互吸引，绝不是简单的爱情。

在最后的彩蛋中我们看到杨戬登场，很明显创作者希望建构一个完整的系列作品。但正如革命绝不是一劳永逸的，神话介入近代史如此庞大的野心也绝非一部电影的体量能轻易完成的，《新神榜：哪吒重生》更像一场大型持久战中的第一次局部战役。我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场由一名无产阶级哪吒打头阵的红色革命，如何一步步推翻一个旧秩序建立一个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