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讓《妖獸都市》至少先在故事理念上成為真正的A級製作

1992年江老闆和電影工作室合作《妖獸都市》，改編自菊地秀行的都市奇幻小說，曾在1987年被川尻善昭改編成同名動畫。以現在的眼光看，這樣的奇幻故事可能不是那麼驚豔，但在當年，應該還是極為驚世駭俗的。特別是動畫中有大量的不可描述畫面，當然最後整個故事是被圓了回來，還給兩人濃墨重彩的伊甸園式愛情一個合理又系統的解釋。而徐克監製編劇的真人版本中，改動應該還是挺大的，其中一個類似蜘蛛女的造型，後來在《西遊伏妖篇》中的開場又被致敬了一回。

一個奇幻的人妖故事搬到現代的都市裏，肯定不是讓角色穿上西裝和高跟鞋這麼簡單，《妖獸都市》很容易讓人想起徐克導演的《黑俠》以及續集，當然還有《倩女幽魂》系列。我覺得最大的問題，不是在製作與特效上，而是類型理念本身，如果說日本的那版動畫，還有一個如何促進人妖兩界和平相處，簽約交流的概念，而且為了這個概念是進行了實質性的努力與行動的話，那徐克這版，本質上還是個武俠故事，半人半妖，人妖之戀，以及妖王的父子之爭，還有那永遠類似大力丸的新藥物或毒品，如果全體演員換上古裝，換個內外景，根本不用動劇本，馬上可以拍一部《妖獸江湖》，把最後的那個大場面，那架低空飛行的飛機，改成風箏便成。這也如同雖然《倩女幽魂》系列比起李翰祥導演的那版，幾乎把戲曲味道完全剔除，只留下劉洵這樣少數戲班出身的功架與腔調，但整個故事說穿了，就是純情男子誤入夜總會，愛上風塵女子，有黑社會惡霸要霸佔女主角，純情男子在掃黃反黑組阿Sir的幫助下，讓風塵女子上岸的故事，但不能就此說這個故事非常現代，因為這種惡霸強佔非良家女子的故事，在歷朝歷代也都有發生，不能因為夜總會裝潢得很科幻，就覺得這是在與時俱進了，因為這事情，以及人物之間的關係，還有想法，還是一直沒變。

剛才不是在簡單的調侃，而真的是講理念的問題，科幻或者奇幻，不僅僅是那些看上去像實驗室的內景，以及“奇技淫巧”的科技道具，而是角色的思維與理念是不一樣的，如果TA們還是武俠思維，那場景做得再尖端高科技，角色能做的恐怕還是氣功力場，電腦算命之類的……正如我之前常提及的保羅範霍文的《星河戰隊Starship Troopers》，也是個有很多蟲子生物的科幻故事，而保羅自然是拍科幻與情色的頂尖高手，但他可不是一個鹹濕佬這麼簡單，在《星》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並不是蟲子的特效，也不是對於法西斯思潮的嘲諷，而是片中男女角色在一起沖涼，親切交談，而且不對對方的身體過分好奇，這不是一個普通的鴛鴦浴場景，而是一種新的性觀念與兩性關係，從這麼一個極小的點，不用特效，就洋溢出很濃的未來科幻感。

而對於《妖獸都市》的故事，我更願意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都市二字上，但這並不只是在開頭與結尾的戲份上，給都市一個大全景，而是要讓整個故事的設置與氛圍，都與整個都市休戚相關，就如同《駭客帝國》中認為人類是蟑螂一樣的生物，那《妖獸都市》裏妖界的高層也可以認為都市本身是禍害，是破壞地球環境，整個生態的罪魁禍首，於是妖要一切手段，來毀滅世界上一切都市，然後讓整個大環境回歸大自然的懷抱，那就是類似《倩女幽魂》反派樹妖登場的好時候，TA們不認為都市裏那一點點的綠化就能起作用，而是要把寫字樓等各種建築物都用植物包裹，“腐蝕”起來，類似的還有水妖，沙妖，反正各種能起風化作用的自然元素齊登場，這就如同要是人類消失了，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的一種設想。然後主角們發現了妖界的陰謀，為了保護香港這個城市，不要像東京那樣被偽裝成大自然力量的妖界抹平，而傾盡全力……這應該是一個至少有一點新鮮且未來理念的背景故事，而不會還是那些武俠中的奪權紛爭，與江湖恩怨，以及夾在兩種勢力中間的做人難處，也不只是向《終結者》續集致敬的所謂液體妖獸，人機結合的摩托車等等，問題同樣不在於是實體還是動畫特效，而在於運用的理念本身。另外還有一個我之前也多次提過的，《終結者2》裏雖然有電腦特效方面的突破，但其中一個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反倒是反派整個人已經滲透過鐵柵欄，但那把槍卻卡住了，後面這個畫面自身不需要特效，但它透露出來的幽默感是特效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而這樣的精巧喜劇點，在《妖獸都市》，甚至徐克導演參與的其他電影中也並不多見，最多是特技是特技，笑話是笑話。

另外一點，可能是從《妖獸都市》延伸出去的話題，江老闆做這個專案，應該跟之後的《小夜刀》一樣，希望有整個東亞的電影概念，而類似的事情，陳可辛導演後來也做過，只是更多集中到恐怖片領域。而我想說的是，香港電影因為製作週期與成本，以及一些趣味理念的問題，Cult味都非常重，徐克導演當然也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而日本電影其實也是，但這是風格的同時，恰恰也是一種限制。科幻電影在庫布裏克之前，自然也是如此，但與其說是盧卡斯把科幻電影從B級拉到了A級，還不如說是以斯皮爾伯格為代表的美國電影人把整個科幻電影產業與風格拉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而史匹堡絕對沒有什麼Cult邪典味，不然他拍那些兒童電影，很容易會遭遇邁克爾傑克遜一樣的質疑與抨擊。我說這些的意思在於，香港電影成也邪典，但邪典本身可能也是氣門，它會讓你的趣味永遠停留在那個很私人或小眾的階段，而不能在劇作，特效，氛圍，以及最重要的理念上，真正達到A級大製作應有的水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