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一个世界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怎样。有些时候,有些人会觉得我很自负,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或许,他们是觉得我认为他们笨蛋,所以才有此想法。不错,我确实觉得他们笨蛋;当然,更准确说,是在某些事情上很笨蛋。这是事实。就像我同时也觉得自己很笨蛋一样,甚至,我觉得自己不是在事情上很笨蛋,是本质上智力低下。我常为自己智力低下感到苦闷,因为很多问题我都想不出答案,为此夜里常常失眠。
如果有人问我,我就会讲,可是没有人来。从逻辑上说,除了全知全能的上帝,没有人不能称之为笨蛋。但是,当然,就连上帝都不敢说自己不是笨蛋,毕竟我们可以问它是否能够造出一块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但是,没有人问我。整个事件,仅仅进行到他们看到我对他们的否定,就中止了,就觉得我觉得他们笨蛋,就认为我是自以为是地自大。这就是我总是维护狄拉克的原因,即使我说他们是笨蛋——实际上我并不这么认为,如前所述,最多觉得他们在某些事件上无知,但是无知可以通过学习变有知——也不证明我觉得自己了不起,这前后毫无逻辑关系。别人说“我不理解”,并不表示他想要狄拉克解释给他听,所以准确理解,应该就是一个陈述。
或许真的是狄拉克和我不正常,我们的想法错了。或许我该和狄拉克一起回火星去。当然,或许,他已经到达了。而我还没有出发。不管怎样,这确实是很大的误会。我还可以举例说明。就像我左思右想,觉得我解决了关于自由意志的问题,并且给伦理学搭建了一个框架。对比亚里士多德、康德、诺齐克、休谟、罗尔斯以及其他我读到的伦理学的书,我觉得我的理论能够修正他们的理论。但是即使这样,我依然半夜醒来会想,我的想法或许根本就是个笑话。毕竟,历史上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回答了某个问题,但都不过是又一个错误而已。毕竟,人看不到自己的盲区,我们只知道我们知道的,也因此认为自己知道的就是对的。你可以想一下,这是一种逻辑上的废话:没有人会持有一种自己认为是错误的信念。
尽管我知道这是个误会,不过我懒得跟他们解释。老罗不解释,是因为彪悍。他的意思是,误解就误解,去他们的。我不是一个彪悍的人。实际上也不是因为懒,更多是因为沮丧,很容易感受到打击和挫败。心理学中有一个描述我这种人格的词语,叫做“易焦虑”。或许类似人们日常所说的“心理素质差”,但是更像是HPA轴的某种失调,应对压力的系统不能很好地工作,容易压力过大,并且不能正常释放压力。如胡德在《驯化的大脑》中所说,这可能是成长自一个父母有很多争吵、关系紧张的家庭的一种后果。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说,允许我往自己脸上贴金,说上帝给了我一点机敏,全点在怼人技能上了。我老早就发现,我在挖苦讽刺人上天赋满满。如果说能和长泽雅美演激情戏的男人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那么上帝这么对我,是因为我的前生可能是毁灭银河系的那位?我爸打电话跟要我赶紧结婚,说放不下心的就是我还没结婚,说感觉他没有尽到责任,说要是我解决了这事他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这里面真是槽点满满,我尝试跟他解释他听不进去——当然像我这种逻辑的方式一般人都听不进去,不过我已经解释过,我之所以咬住逻辑是因为我脑力有限,无法兼顾情感——我就发作了,跟他说,我可以为他做让我不开心的事儿,我可以违背我自己意愿去让他高兴,我可以结婚生娃,只要他不介意我可能因此郁郁寡欢、吃不好睡不好有精神压力、得上重病、也少活几年,甚至过几年就一命呜呼,比他早死。他不爱听,就把电话给挂了。当然,爱听才怪。
我周围有很多真心关心我的人。《剩女》这部纪录片中的邱华梅就是这么说她的家人的,虽然家人在跟她“逼”婚,她依然认为她们是真心关心她。14分钟左右饭桌上一个女孩质问说:你觉得你的家人是真心关心你(的幸福)吗?邱华梅说,至少一半吧。邱华梅身上的这种妥协的人格特质不谈。实际上,很多人已经注意到了,邱华梅家人在以“理”相劝的时候,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说,她不结婚,让家人很没面子。村子里人会问她家人,邱华梅在哪儿工作呀?结婚了没啊?有孩子了没啊?怎么还没结婚呀,某某都几个孩子了云云,搞得家人在邱华梅的事情上都难以启齿,她们压力很大,又把这种压力转移到了邱华梅身上。
在邱华梅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这种“抱团人格”,以及对应的抱团人生。在一些严苛的环境中成长出来,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或说经济还是文化,一个家庭中的人,人格就会“共生”,缺少独立性,形成一个难以分割的团体“大我”,父母是为了孩子而活着、奋斗,而转过头来又要求孩子这样那样;而对于孩子来说,自己的人生也不是“自己的”,自己的选择、决定或人生道路,还要向父母有所交代,还要让父母满意,还要满足父母的期望。即使北京的女孩儿徐敏也是如此,尽管可以明显看到她妈妈个性因素非常突出,即控制性非常之强。我不知道她父母的情况,但她妈妈的口音或许也可以作为一个推断的线索。
所以在遭到质疑是否家人真的是关心她的“幸福”时,邱华梅爆发了,实际上是她的抱团人格爆发了,不能接受别人说她家人有问题。14分左右的女孩,那个明确意识到“幸福”问题的女孩,并不意外,展现出过人的素养,尽管邱华梅错了,她依然向邱华梅道了歉。我忍不住要给这个女孩点赞。你不能说这些人不是真心关心,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是“真心”,只是这种关心来自基因,来自原生智能,关心的也不是“幸福”,而是繁衍后代、复制基因。
姜老师当初搞了个心理小组,我当时去参加。我记得是姜老师让大家闭上眼睛,看镜子中自己的形象。我当时看自己,觉得是一个几岁的小孩子,当时忍不住老泪纵横。就像徐敏那样,当然她是年轻的泪纵横,看到一个幼小的自己,被粗暴地对待。当年在海淀黄庄,我曾看到一个年轻的母亲,大声训斥自己的孩子,小孩子自己在旁边哇哇地哭,我从旁边经过,心里有一些复杂的感觉;不久之前,或许是去年,有一天我在楼上看到楼下一个小孩子大声哭泣,同样也是妈妈在骂,我感觉十分心痛——我是想说,我现在感觉我终于长大成人,能够去考虑别人,能够把别人装在心里。
在《蜘蛛侠》中,帕克和玛丽简有了争吵,他跟婶婶说,做个丈夫需要把妻子放在比自己重要的位置,他还没有准备好。当年看电影的时候我记住了这句话,但都不如今天这样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这是因为,当年我只是觉得有道理,但是没有对应的情感,这就像一辆车发动机没有油。现在我不仅能明白这个道理,而且能真心体会到那种感觉,把别人放在心里,而不是想着自己。就像邱华梅家人说出门被周围人说,感到没面子的时候,就要知道这是关心自己。这实际上很容易辨别,就是这些人讲话的模式都是“我……”。奇怪吗?在讲别人的事儿的时候,里面的主语却是“我”,而本来应该是“你”,“你喜欢就好”,“你幸福就好”。或者,当然也有一些聪明人会讲“你……”,你应该这样,你应该那样,仿佛自己掌握了全部真理,别人都很无知。
盖琪的妈妈提出的结婚理由是“千百年来的风俗”。徐敏妈妈提出的理由是“我26、7岁就生了你”。我已经说过,实际上,她们的这些想法和邱华梅家人一样,都是原生智能,通过各种手段让人繁衍后代。毕竟,这就是原生智能的核心目标,已经被设定好了,就像T-800的目标是干掉康纳的妈妈莎拉一样。在更早的时代,在条件有限的环境下,人们也没有更多的想法,或许也就顺着原生智能生活;但是,现在,我们的生活开始现代化,新的社会带来新的生活方式,这种变化使得人自身开始在原生智能之外,寻求更多的生活内容,探索更多的生活方式;所以在当前的中国,从上世纪末的匮乏时代,转变到本世纪初的新时代,导致旧一代的原生智能,和新一代的人产生很大的冲突。这种迅速的变革可能是导致每10年出一代人这种特殊社会学现象的原因。这也导致了时代的阵痛,逼婚正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