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专访丨季竹青导演:每个人都可能是加害者
8月3日,第14届FIRST青年电影节落下帷幕。在这一届FIRST影展上,《加害者,被害人》也许不是最受关注的电影,但却是无比独特的一部处女作。 同大多数处女作一样,关于本片的争论从来没有断过。有人感同身受,深切认同;也有人不以为然,提出质疑。而“舆论”和“争议”恰恰是正是本片的主题之一。 另一重主题是真相,这部关于校园问题和网络舆论的电影同样需要在面向更广大的观众之前呈现一些面纱之下的“真相”。 影展结束的前一天下午,我们在西宁几何书店有幸请到了本片的导演季竹青,并和她谈到关于这部电影,关于电影中的社会表达,关于电影创作的想法。
导演简介
季竹青,85后,青年女导演,编剧。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电影系硕士。2015年,其两部长篇剧本同时入围了中国电影基金会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获得了“最佳青年导演电影项目奖”,并参加了第72届威尼斯电影节威尼斯日。2016年,其长篇剧本在北京国际电影节创投获得“最具商业潜力奖”和美国MPAA大奖,2018年到2019年期间在马来西亚完成了第一部导演长篇处女作《加害者,被害人》。
剧情简介
吉隆坡的德诚华人高中附近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事件,单身母亲刘梅的高中生儿子辰辰被列为杀害同班同学刚子的头号嫌疑犯,下落不明。被害人刚子的母亲顾毓芬面对儿子的突然死亡精神恍惚,生活陷入僵局。作为被害人的母亲,顾毓芬成了所有人同情的对象,而作为凶手的母亲,刘梅却成了众矢之的。然而事情并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在如今的网络舆论的压力下,偶然发现了自己儿子另一面的两位母亲,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失去孩子的痛苦,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抉择。眼睛看到的是事实,却未必是真实。
导演阐述
《加害者,被害人》是一部关于网络暴力和校园暴力的社会题材影片,讲述一场高中生杀人案背后加害者和被害者的母亲寻找真相,并面对媒体与舆论的故事。在选景的过程中,仅仅是吉隆坡地区,我们就被超过70家学校拒绝拍摄。这部电影从剧本到拍摄完成经历了五年左右的时间,由一支来自“联合国”的团队合作完成。我和我的团队都认为电影是一种语言,它允许我们对世界抛出疑问,并在讨论的过程中共同寻找答案。
全球·网络·马来西亚
Q:作为一个中国导演,您为什么会将您的第一部长片作品的背景选在马来西亚?
A:马来西亚是一个多民族多文化的国家,比较符合我们电影中探讨的校园问题,网络舆论这个话题的背景和文化,也符合我们想要追求的全球化的概念。同时我们的资方也是东南亚的资方,所以马来西亚相对拍摄成本会低一些,性价比也会相对高。这个片子刻意模糊了它的地域概念,不太想让大家觉得这只是一个华人的或马来西亚的事件。 Q:以《加害者,被害人》【Victim (s)】为片名是做了哪些考量呢?
A:因为我们在探讨的就是一个全社会的问题和概念,这个片子最早的概念海报上面也有一句话,说这是“社会性的他杀”。因为刚子的死也是由于众多社会性原因造成的,如果一个社会对于跟我们不同的人的接受度不够高,就会造成一种压抑的状况。
风格·大众·视听语言
Q:您能谈一谈整部片子视听语言的选用嘛?
A:像这样的片子其实最常见的就是全篇手持的方式。我们没有选择这种方式,是因为本身5段式的结构有它的逻辑,表象、事实、真实,然后结果和反思。 我们是根据5段式的逻辑去配的颜色跟打光。表象,就会用新闻的颜色,然后事实就会用法庭的颜色,真实的就用青少年校园的这些颜色。
色彩配置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刻意没有走那种特别手持、特别晃、特别阴暗的那种,是因为我觉得本身故事已经够沉重了。我不希望它在视觉上缺少大众性,这会损失一部分观众。而且对于这样的片子,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要被更多人看到,才会引起对我们这个社会更美好的推进作用。所以在这个层面,我们选择了一种更商业的更有大众性的拍摄方式,让他能够被更多的普通观众接受。
Q:辰辰有一个镜头整体风格和之前差异很大,他身上的光斑是在暗示些什么呢?
A:算是他精神崩溃的一种表现。因为题目就《加害者,被害人》,“加害者”可以有很多人,“被害人”只有一个。大多数在网络上留言的
这些人,他们去伤害别人的时候可能都意识不到在电脑的另一端或者手机的另一端,有一个具体的人在受到这种伤害。这个是题目的重点,所以那场戏几乎在讲他就是手机和电脑另一端受到的具体伤害的这个人。接受了那么多的社会的抨击伤害,甚至威胁到他唯一的亲人。说他精神崩溃也好,或者说已经达到了一种被洗脑的状态。所以那场戏几乎就是一个精神崩溃的展现。
女性·少年·社会群像
Q:片中三个主要的女性形象:两位母亲,一位女同学,她们有不同的困境。您是怎么去表现和理解这三个比较重要的女性角色的?
A:在我笔下的人物,无论男性和女性都比较平等,而且我都希望他们能够不仅仅是单方面的人物,他可以有多维度,我不会给他们设限制,我觉得每个人都是多维度的。我笔下的女性都是有她柔弱的部分,但我不会把女性写成一个纯受害者的角色。如果你看过片子的话,会发现片子里面的女性都是有奋起反抗的,或者有面对世界的独特方式。
于我个人来讲,我是不会从工作的角度来给自己定位说因为我是女导演,所以我要怎么样。很多海外的女导演他们会去拍战争片,也可以拍很多男性,就跟男性导演会拍女性为主的题材一样,其实我们也是在跨界。
Q:片尾为什么做这样的设计?
A:其实也是通过一种借助于网络舆论的力量来还事情真相。因为她知道公布另外一个视频会毁掉另外一个还活着的孩子的人生。所有无论从女性的角度也好,从母亲的角度也好,她保护了另外一位女孩子。在全片结尾时,真相对我们来讲并没有那么重要。重点不是真相到底是什么,是这两个母亲的善意。虽然有些伤害已经造成无法修复,但是有时候其实只需要一点点的善意就能让一些人得到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 Q:网上有一些批评认为片中除了三位主要的少年角色和两位母亲形象外,其他的角色设置略显单薄,您怎么看待这种批评?
A:对于这种评论我自己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首先它是一部5个主角的故事,这5个主角能够做丰满了,我觉得对于一部不到2个小时的片子来讲,已经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其次我觉得所有的配角,包括群演也是这个片子的另一个主角,因为我们在探讨社会问题,所以你会经常看到有一些观众会觉得说这个东西就应该剪掉,你为什么留着,这些根本跟主角无关。但是对我来讲,那些人才是主角,这些群演、这些指手画脚的人、这些分享舆论和消息的人、还有一些见死不救的人,他们也是这个片子的主角之一,所以他们是整体作为一个角色存在在片子里面的。
批评·争议·网络舆论
Q:《加害者,被害人》在今年的FIRST上关注度似乎不太高,您怎么看这个结果。
A:其实我觉得入围本身就是一种肯定。而且我们这个片子其实之前也接触接到过韩国那边翻拍的提议。对于这种提议我觉得本身就是一种肯定,因为我们是受到那样的影片的影响来做这样的现实题材的影片。现在反过来人家要来翻拍你的东西,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鼓励。
Q:您会关注自己的作品在一些网站比如豆瓣上的评价嘛?
A:我其实原本是不玩豆瓣的,然后几个月之前开始想要记录我看过什么片子后开始用。我们片子开始出现评分之后我去看了看,发现还是有没看完就恶性的刷分,我就觉得我没有必要去一一回应。我后来想想我特别感谢他们,因为我拍了一个网络舆论相关题材,然后他们有点像配合了我完成了一场大型的行为艺术。
我觉得一些很客观的评论,在讲这个片子哪里好,哪里不好,那个是对我有鞭策作用的,我就很感激这些评论,即使给我一星,我也尊重他的选择。我对大家的一些负面评价其实有看过,他们觉得我们不够艺术范。你太直白了,像电视剧,像舞台剧。就像刚才我说的关于色彩,关于为什么没有选择一些所谓的电影感的东西,我觉得这个片子如果我全篇手持一直用黑暗的方式拍,一定会有人说我有电影感,分数也可能往上涨。那个东西在制作过程当中并不难做,很简单,反而是像现在这样稍微偏商业化的制作,对于我们这种成本这种预算的片子来说是非常艰难的。
形式·内容·电影创作
Q:您之后更多的是继续拍独立电影,或者是去电影节,还是更大众化的去做一些商业片?
A:电影节也会继续参加的,同时也在筹备我的下一部片子,会是一个商业片,但是不代表说我从此就只做商业片。对我来讲要做一部片子最重要的动力就在于我要看它表达的东西,它的内核,它能不能对我长远的目标有一个助力的作用。
Q:您之后的电影还会倾向于社会现实题材吗?
A:多少会有一点,但我不会特意为了去表达社会问题而表达社会问题,也不是说每个社会问题我都会想拍。还是会要看它真的能够触动我本人,有感觉之后才会做这个东西。
下一步希望能够做有表达内核的商业片,表达的同时也证明一下自己的市场价值。之后能再有机会用更商业一点,以更能被大众看到的方式做一些跟社会题材有关的东西。
Q:今年FIRST影展有很多注重影像形式的片子,而《加害者,被害人》更侧重于讲故事,那您怎么看那些注重形式的片子?
A:说实话今年FIRST我没有太多的机会去看其他的片子,主要是因为抢不到票,同时因为行程原因,没有机会去看。
电影本身是一种艺术,所以就应该是自由的,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是应该可以存在的,无论你是玩形式也好,玩内容也好,或者是玩表达也好,你玩什么都可以,这个应该是纯自由的,所以不会有一个绝对的对与错。我个人很羡慕也很敬佩那些很有艺术范的导演。他们在电影艺术的层面去做一些推进和一些尝试,我觉得他们的存在是绝对有必要的,确实需要有一群人去去探索艺术的边缘,不断的去扩展可能性。
对我来讲,电影更多的是一种媒介,它就是一种语言。如果它传播不了内容就传播不了我要表达的东西,它对我来讲就没有意义。这个是我个人的价值标准,我也知道有一些观众会觉得说我们的片子不够艺术化,但是我觉得我们这个片子更注重的的是叙事,我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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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 海妖墨镜
编辑 | 海妖墨镜孙胜男
图片 | 孙胜男
联合|海妖电影 二十四帧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