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不止一部电影

这部电影探讨了很多东西,远超一部电影的内核。
第一部:有关身份政治
正如你无法证明你不是精神病人,你也同样无法证明你是一个不是纳粹的纳粹党人。在纳粹的时代,敌视针对于“劣等民族”;在共产主义德国的时代,敌视针对于纳粹党。不变的是何为敌我、何为轻重永远是一个人说了算。权力凌驾于一切之上时,有识之士是不敢吱声的。
这是权力的傲慢。
有种说法叫做“人格谋杀”,具体来说,就是——建立筛选标准,找出敌人,孤立,驱逐,消灭。驱逐异己是人的天性,而群体化的狂热助长了此天性,使其变得公开化、斗争化;此时再有异议者便可简单粗暴地贴上污名化的标签,任由那被煽动的群体去打击、去消灭。
同样反讽的是,伊丽莎白•梅也曾沉醉于这种狂热之中;可见群体化的狂热是易传染的,是其中个体所难以抵抗的。
不管你走到哪里,身份如影随形,敌视不曾改变,同样不曾改变的是掩护在强权之下的对于生命的无视、藐视。
第二部:关于艺术自由
“追求真实才是追求生命。”
从纳粹到东德,只不过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纳粹的卫生部说:“我们要改良日耳曼民族的基因,必须将蒙古族、精神病人消灭。”东德的教授说:“一位现代艺术家只有让自己投身于人民的兴趣的时候,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如果满脑子’我、我、我’只会引发悲剧”,“衰败、颓废主义、春宫画,都是自负的、愚蠢的、非民主的、堕落的”。两个时代当中,个体是被压制的,自我是不被允许的。
极左还是极右,总是相似的,时代变了,对于个体精神的湮灭和抹杀未曾改变,一切个体都要让位于“伟大的事业”,那时候的艺术,是要表达意识形态的嘛,“那不是真正的我”,男主说。
只有到西德,教授问:“XX党和XX党你们加入哪个?”“都不加入。”艺术无关于党派,艺术不是表达意识形态的工具。独立于政治,艺术才获得自由。
对于艺术的追求是对于真实的追求。你眼所见,即为自然,即为艺术。
而男主在这不同的时代中一样不曾改变的是——他选择成为了他自己的真理。看到这里,突然想到纪德,两人的艺术气质中有很相似的东西。
即使电影止步于此,那也会是一部极为难得的佳片了。然而相较于前面的内容,之后的内容才更让人惊喜。
第三部:自我与艺术创作
西德的教授让男主明白,那些所谓的革新,所谓现代艺术并非艺术创作,它们只是包装过的形式主义,为什么?“因为我没有看到你。”
鞑靼人用于救人的脂肪层,给予了西德教授生而为人最独一无二的艺术体验,关于生命、关于爱,脂肪层构成了他的自我,这是他在艺术创作之中最重要的东西。
真正纯粹的艺术是一种“看见”,是自我体验高于一切,如挽救生命的脂肪层,如齐鸣的汽车喇叭,艺术诞生于自我而非刻意的形式。
一个人追逐艺术的过程,其实也在追逐着自我。
因此,“别把目光移开”。
关于本片的艺术气质:
没有那么多的历史批判,电影仅仅是作为冷静的叙述者,去带领观众去还原那段历史真相;这同样是电影所想表达的,艺术应当脱离于所谓政治正确,因为每个时代都有它的正确。这与诺奖得主帕慕克所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小说艺术之所以能够提供最精美的成果,不在于评判人物,而在于理解人物;让我们不要被意识中道德判断的部分所主宰。” 这正是导演想表达的。去主观性,去作者性,没有审判,没有对浩劫的反思,也没有任何价值观的宣扬。无论这部电影本身还是电影中的画作,都是名副其实的“无主之作”。 何谓“无主之作”?如同主人公库尔特对自己画作的解释:“我不发表看法,我只是呈现。”隐藏作者性,解构立场,自然的呈现某种世界本质,这是现代艺术的终极目的。
你以为它在谈历史,不,它在谈艺术。
另,这部片有着德国电影一如既往的严肃感和厚重感,艺术气质上很容易让人想起《英国病人》,都有着一种厚重的历史时代感,以及在时代之下的个体精神;时代的大叙述之下贯穿着个体的人性光辉,而个体的描绘又不脱离于时代,二者相互交错、不可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