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德国『垃圾桶小孩』的捣蛋实验
这是个很神奇的片子，你可以说它是一部电影，也可以说它一套当代艺术影像，因为里面着包含一套创作概念。这一系列片子诞生于1969年至1971年，你看那会儿的学生运动社会运动搞得火热，电影怎么能落下？那个时期的“新电影运动”时时处处想要创新要突破，同时还要和德国当时的电影审查制度作斗争。
首先提一下两位导演。爱德嘉·莱兹大家熟悉一点，上世纪六十年代《奥博豪森宣言》、德国青年导演运动的发起人之一。克鲁格《昨日女孩》（1966）的摄影师。1984年至2004年在电视放送的鸿篇巨制《故乡》三部曲，总长超过53小时，堪称现代德国人的生活史诗，获得了两届威尼斯的费比西奖。
另一位导演乌拉·施特克尔。这位要特别提一提，她是新电影运动中较早成长起来的女性电影人之一，是也是莱兹在电影学院的学生。她的代表作是《猫有九条命》（1968），被誉为是“西德第一部女性主义电影”。
关于影片，它摄制于1969年至1971年之间，共分为长短不一的22个段落。主人公即“垃圾桶小孩”，由女演员克里斯汀·德·卢饰演。随着女人的一声尖叫，一个护士把一团子宫中流出的污物到了垃圾桶里，垃圾桶小孩就是从这团污物中诞生，她穿着红裙子和红丝袜，然后开始了作为社会人的历险——故事就这样开始，有点搞怪，有点cult，有点达达，有点荒诞。有时候她讽刺，有时候她亵渎，有时候她反思批判，总之全靠莱兹、乌拉和他们的朋友把这套片子拉扯出来，真是玩得风生水起，包括放映都不走常规。
原片的文案写得非常精彩，捣蛋但是犀利，根本不需要额外的介绍，下面是一些翻译：
“为什么是垃圾桶小孩？”——来自乌拉和莱兹的声明：
• 因为1969年我们没兴趣再多做一部90分钟但又卖不出去的电影。
• 因为我们已经为正常的电影讲了太多的故事。
• 因为我们拍电影但不想把电影限制在2分钟抑或20分钟里，所以我们拍了一堆2到20分钟长的电影。
• 因为当你不再考虑德国的电影发行公司的时候，世界将再次变得美好起来。
• 因为我们喜欢真实的故事，同样也喜欢不真实的。
• 因为《垃圾桶小孩》允许我们在一个故事的结局里死掉，但下一个故事里又可以不死。
• 因为我们喜欢穿着戏服演戏，也喜欢不穿着演。
• 因为我们想拍一个关于养大成人的故事。
• 因为我们想看到我们所有的朋友扮演很棒的角色。
• 因为我们很愤怒。
• 因为垃圾桶小孩喜欢F**king。
• 因为我们觉得她必须为此道歉简直太扯蛋了，而且我们觉得FSK（德国电影审查机构）也是一泡屎。
• 因为总有一天片子会做出来，我们想知道发行商到底会拿它怎么办。
• 因为我们从联邦内政部拿了钱，我们可不想还回去。
• 因为我们都是垃圾桶小孩。
• 最后但同样重要的，我们在慕尼黑的一家酒吧里开了个电影院，《垃圾桶小孩》每天会在那里放映（周一除外），入场费3.50马克，《垃圾桶小孩》就在菜单上。
这是“放映”菜单：
《垃圾桶小孩》问世后也遭遇了审查。简单介绍一下德国的电影审查制度。德国电影审查由FSK（电影工业自主检查协会的简写）主持，1957到1985年德国只有两类电影：18禁电影和非18禁电影。1985年青少年保护法修订，电影评级遂增加一档“12+”，一直到2003年评级才开始细分，现行分级施行于2008年，见下图共分5级。
《垃圾桶小孩》在当年的审查结果：剪掉一半以上，只允许发行96分钟版本，仍评为18禁，且不得在宗教节日期间放映。
审查理由是：社会边缘人垃圾桶小孩的故事蛊惑青少年。通篇表达低俗。通过戏仿贬低宗教价值，对青少年极其有害。此外，对性的描绘势必误导青少年。（比如垃圾桶小孩在田间自慰。）还有，垃圾桶小孩被掐死和吊死的场景，还有淹死其他垃圾桶小孩的场景，势必伤害到青少年，影响他们的成长。因此，协会否决其供18岁以下人群观看的资格。
不过，这般反叛在今天的德国社会已经不需要承受当年那样的压力，整套片子已经重新修复并发布影碟。关于随修复版《垃圾桶小孩的故事》发布的纪录片，邀请各位德国电影大佬回顾了他们半世纪前拍片的故事。它的标题《影院之外的电影》其实来自于莱兹68年的一篇文章标题，谈的是被放映模式限制的电影和新影像的可能性。
最后这里摘录一些片段。莱兹预言了影碟和流媒体，以及它们的出现可能会给影像创作带来什么影响。诸如更少时长的限制和更便利的获得渠道。不过，某种他希望被打破的规范似乎并没有就此消失。他也说，有了“新的电影”人们会一看再看——这个预言可能还蛮恐怖的，就像是“无尽的玩笑”。
• 如今，电影放映的前景令人着迷[…]，因为地下电影人的机动性，使他几乎可以在任何地方搭起自己的影院。[…]我们确实从地下电影人那里学到了一件事，也即这个惊人的想法：电影并不需要依赖于电影院和电视台。
• 但是，把电影从电影院和电视中解放出去，正是从与地下电影和故事片同样遥不可及的一条路径中、在一个全新的利益领域里展开的。这个领域里的主要问题既不是从电影院那里，也不是从纽约的先锋团体那里得出的。
• 比如说，有没有一部电影能够替代一块牛排？有没有一部电影能够替代和女友的约会？有没有一部电影我可以看20小时，并且我可以自主决定在哪个段落或哪个时候看完？有没有一部电影能够针对困扰我的那些问题给出答案？是如我需要书籍、食物和假日那样所需要的电影？
• 有迹象表明，未来几年里会有新型的电影诞生。[…]我不关心影院外的电影会采取怎样的形式。比起从地下电影中我们所窥探到的那些，其中的可能性肯定多到数不胜数。关键不仅在于人们拍电影的时候可以不再考虑电影院放映。很可能的是，没过几年，人们就能像买唱片那样买电影。如果是这样的话，找替代电影院和电视的东西就不再是问题了。观众们会用同样的方式去评判行政机关制定的规范。微小的差别仅可能在于，部分观众可能觉得电视“更及时更负责”是重要的。但对大多数观众来说，电影院和电视只为这种体验提供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 独立电影除了贫困将一无所是，它要建立起自己的模式。想象一下你能像买书一样买电影：本来在影院被看作卖不出去的东西，现在变得有趣起来。[…]一个人会买什么呢？可能是一部像小说一样有情节、真正史诗般的500分钟电影——一种电影院里不可能出现的新类型。他可能会一看再看，因为里面有数不清的细节和剧情分支，多看几遍也不会让人无聊。[…]如果电影超越了电影院，也就意味着电影从各个方面挣脱了这套束身衣。
首发于公众号——小把戏去冲浪——
参考资料：
- 导演: 爱德嘉·莱兹 / 乌拉·施特克尔
- 主演: Kristine de Loup / 沃纳·赫尔佐格 / Bruno Bendel
- 类型: 喜剧 / 短片
- 地区: West Germa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