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菲斯真的是种族主义者吗?

戈达尔曾说“电影始于格里菲斯,止于阿巴斯”。电影是否止于阿巴斯尚有争议,但是没有人会质疑电影世界就诞生于格里菲斯的大脑中(丽莲·吉许语)。 不过这位电影大师却在电影史上留下了种族主义者的恶名,这究竟又是为何?这一切其实始于一部电影——《一个国家的诞生》(1916),彼时电影还正处于形成期,这部电影的伟大之处在于第一次成熟地运用了电影语言,使电影的最小单元从场景变成了镜头,真正地从戏剧的依附中独立出来,这也正是戈达尔说电影始于格里菲斯的原因。但也正是这部极富实验性与开创性的电影招致了格里菲斯种族主义者的恶名。
《一个国家的诞生》改编自托马斯·迪克森的小说《同族人》。影片讲述了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北方的斯通曼的两兄弟拜访南方庄园主卡梅伦一家。接触中,年轻的本杰明·卡梅隆(亨利·B·沃斯奥饰)和埃尔西·斯通曼(丽莲·吉许饰)互生情愫。然而不久南北战争爆发。本杰明参加了南方军队,奔赴前线,与北方的昔日好友斯通曼(拉尔夫·李维斯饰)成了敌手。战后,黑人烧杀抢掠。本杰明组织三K党,保卫了南方家园免遭“黑人王国”的蹂躏。而本杰明与埃尔西这对患难情侣也终于走到了一起。他们的结合,预示着一个新的国家的诞生和统一。 按理说,该片无论是从片名还是内容上都讴歌了南北结束分裂,促成国家统一,一个真正国家的诞生,应是一部宏大史诗。然而,该片对于黑人的丑化引起了许多非议:黑人议员在议会上喝酒吃鸡腿;黑人投机政客格斯觊觎本杰明的妹妹芙萝拉而将其逼迫致死以及多次在字幕中出现的侮辱性的'nigger'(黑鬼)一词。除此之外,该片还美化了三K党的形象:将犯下累累罪刑的极端种族主义团体三K党塑造成拯救南方家园的英雄。凡此种种,该片与格里菲斯在影史上都被刻在了种族主义的耻辱柱上。 格里菲斯惊讶于该片引起的轩然大波,事实上,他已经将原著中对于黑人的激进描写进行了多处删改,并且在片中加入了忠实的黑人小奴仆的形象,没有想到会引来如此多的批评之声。不甘心的格里菲斯之后写了一篇《美国言论自由的产生与没落》为自己辩白,并且拍摄了《党同伐异》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后文分析)。 笔者自然是不相信“白左”那一套普世的价值观的,在这里不得不为这位电影大师辩护几句。先说结论:由于时代的局限,格里菲斯并不能算是种族主义者。理由有如下几点: 首先,以当时美国的历史环境来说,格里菲斯对黑人的丑化和对三k党的美化并不是政治不正确,而是当时尚未盖棺定论的一种主流历史观。当时有一派历史学家认为黑人的解放将会给美国带来巨大的灾难,对南方造成了巨大的创伤,而三k党则相应地保护了南方家园。同时,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美国文学界涌现出了一股对以盎格鲁—撒克逊为主的白人种族和文化的颂扬以及对黑人种族的贬低。即使是马克吐温,以其作品中流露出的深深的对黑奴的同情与怜悯而闻名,依然受困于时代的局限,在其作品中出现了不少歧视矮化黑奴的描写——一方面,他们诚实,乐观,坚强,善良,但另一方面,他们思维混乱,愚昧无知,迷信,吹牛,好吃懒做,缺乏独立性,这些同时出现在同一部小说里其实并不矛盾。重建后的美国社会主流是白人至上主义,到处都充斥着对黑人的私刑、恐吓、暴力和暗杀。这一时期另一派主流文学作品则是以汤姆·迪克森为代表的种族主义小说,就是《同族人》的作者,他在其中大肆宣扬不能让黑人的一滴血污染盎格鲁—撒克逊血统的纯洁性的思想,相比之下,格里菲斯的改编确实已然温和了许多。同一时期的美国畅销文学还有《恐惧入骨》、《黑人是野兽》和《黑鬼,美国文明的威胁》等等。如果格里菲斯是种族主义者,那么也可以说马克吐温也有种族主义的倾向。 其次,我们不得不回顾一下格里菲格里菲斯将在《一个国家的诞生》中没有表达清楚的观点和信息,在《党同伐异》中做了进一步的延伸和发挥。突出了一个共同主题:从古至今,各民族之间所以出现流血、杀戮和战争,都是由于仇恨和偏见。本片由四个相对独立的故事情节组成:巴比伦的陷落,母与法,基督受难和圣巴特罗缪节大屠杀。其中,母与法是影片的基础。格里菲斯将这四个发生不同时代的,但却都含有人类自相残杀的故事情节交织在一起,并以视觉具象的形式,将惠特曼的“摇篮不定的摇摆,把历史和将来连成一线”的诗句,抽象地表现为一个母亲摇摇篮的镜头,不时地插入影片的段落中,作为“时代传递”周而复始的隐喻。从而,把《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与仁爱斗争”的主题统一起来。这些无不表现格里菲斯人道主义思想的统一性与连续性。
说完这些,笔者不得不为格里菲斯抱屈,无论是以其才能还是为人,此人都是霁月光风的磊落君子(他以极高的姿态一人承担了《党同伐异》的负债,此后一生都在偿还债务中度过)。这位伟大的导演曾说“电影是什么?电影就是要使人能感受到树上的风。”何意?中国有句古话叫风能动人。风,在美学上是撩动情绪,引起共鸣的媒介。格里菲斯毕生将其热爱和平的,理性叙事,感性动人的温柔的人文精神融入其作品中。他在《一个国家的诞生》片尾华丽地呼吁:我们难道不敢梦想一个不再由残忍战神统治的黄金时代,取而代之的是和平之城(City of Peace)里安坐于友爱殿堂(Hallof Brotherly Love)的仁慈君王。 最后,送上约翰·佩恩导演面对公众质疑自己影片宣扬暴力时说的一段话:说此片中心议题是暴力简直可笑,我们本来就是暴力社会,两百年来一直在压迫黑人,历史上充满了偏见和暴力西部,20年代,30年代,这就是个处在暴力和可笑战争中的暴力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