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索里尼电影被忽略的阶级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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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在改编薄伽丘的《十日谈》时对原著的忠实度,一直有很多的争论。帕索里尼重构了薄伽丘原本设定的框架,并改变了被选出来的十个故事。这引起了文学和电影评论家的不满,尽管他们深知,没有文学作品可以在屏幕上得到完美的复现。

帕索里尼并不想重现薄伽丘笔下人物所处的中世纪,而是想借用《十日谈》中的故事来隐晦地评论当代的意大利社会。他拆解了以资产阶级的brigata(意大利语,意为“团体”,指原作中十个讲述故事的人物)为核心的叙事框架,并用《十日谈》里的故事组成两个子框架取而代之。通过这一改变,至少在恰泼莱托(Ciappelletto)这个子框架中,帕索里尼改变了角色的社会经济观点,让他转而支持马克思主义辩证法。这种做法也是几乎出现在他所有电影当中的。


比如,恰泼莱托不再是薄伽丘的精英叙事视角下没有教养的堕落者。相反,从下层阶级的角度来看,他似乎是资产阶级权力运作的受害者,就跟帕索里尼电影《寄生虫(1961)》中描写的乞丐一样。在两部电影中,这个角色都由弗朗哥·西蒂饰演。帕索里尼描绘的恰泼莱托成为了资产阶级的“牺牲品”并被他们操控。高利贷者利用他来追求资本,教会也占用恰泼莱托的好名声来误导穷人阶级,利用他们无知和盲目的宗教信仰。
帕索里尼从《十日谈》中选择了一些特定的故事来扭转薄伽丘的初衷,并且对阶级冲突加以评论。例如,里卡多和卡特琳娜(Ricciardo & Caterina),伊丽莎白和洛伦佐(Elisabetta & Lorenzo)这两个故事被放在一起,用来强调由于阶级不同,对性犯罪的惩罚截然不同:卡特琳娜的父亲强迫富裕的里卡多娶自己的女儿,而洛伦佐则被认为毁坏了伊丽莎白,也就是更富有的一方的家族声誉,斗胆逾越阶级,因而被杀害。卡特琳娜的父亲,与薄伽丘小说中的描写不同的是,他不再是一个骑士,而是一个下层阶级,有可能是一个商人。他以名誉受损为借口,来获取经济利益。电影中洛伦佐是西西里人,而不是原著中写到的比萨人。帕索里尼借此,就北部资产阶级社会对意大利南部穷人的虐待和无视,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为了进一步凸显意大利南部的贫困,帕索里尼让电影中刻画的下层阶级和农民的角色都带上了那不勒斯口音。 薄伽丘在《十日谈》中借助各种各样的元素,例如法国故事诗传统,当代编年史,中世纪浪漫小说,意大利民俗,典故等等。同样,帕索里尼的电影文本也在原著的基础上融入了马克思主义色彩,以及对他过去电影作品的指涉。薄伽丘的《十日谈》是14世纪的“大众”文学。尽管很难想象那个时代的女性会阅读阿拉蒂[1],佩罗妮拉[2]和彼得夫妇[3]的淫秽故事,即便是在自己家里这样的私密环境中。 帕索里尼电影的大热衍生了一些同样带有色情意味的作品,这些作品也利用了薄伽丘描写的风俗故事,但却完全忽略了帕索里尼在他的作品中想传达的阶级意识。帕索里尼改编的《十日谈》,尽管引起了争议,但却让原著有了更多的读者,并鼓励人们重新拿起了这本书,让薄伽丘这部作品的价值得以充分发挥。
译注
[1]《十日谈》第二日第七个故事。阿拉蒂(Alatiel)公主是埃及苏丹之女, 她在远嫁异国途中先后被八个男人霸占,包括贵族领主兄弟、莫里亚亲王、雅典公爵、君士坦汀堡王子和土耳其国王。因其美貌引起男人间互相的谋杀与战争。 [2] 《十日谈》第七日第二个故事。佩罗妮拉(Peronella)为了瞒过自己的丈夫,让情夫藏在酒桶里。丈夫要卖酒桶,佩罗妮拉便说酒桶已经有了买家,正在桶里检查。情夫从酒桶跳出来,让丈夫把桶刮干净,表示自己要买回家。 [3] 《十日谈》第九日第十个故事。彼得(Pietro)请求詹尼神父把自己的老婆变做一匹母马。
*文章首发于The Decameron Web。该项目是布朗大学意大利研究部门的虚拟人文实验室运营的项目,旨在思考现代信息技术如何促进、加强和创新,对薄伽丘的《十日谈》这样的中世纪文本的认识和研究活动。该文是Chandra Harris博士就Ben Lawton的论文写的一则评论。文章转载已经项目负责人Massimo Riva教授的授权。
原文链接:https://www.brown.edu/Departments/Italian_Studies/dweb/arts/wheel/pasolini.php
翻译 |霞婷 校对|欣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