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小马哥的英雄史话——阅读《天狗》
《天狗》显然不是一部轻松的电影。好象读鲁迅的杂文,“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现实,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观看过程一度让我心如绞痛,感情压抑。我一直比较关注小人物电影,因为里面有社会现实,平民心态,更容易引起共鸣。天狗也可以算做这一类型的片子吧,不过更直接,更尖锐,甚至可以说是更极端。将现实外的面纱不留情面地撕下来,露出化脓的伤口,刺目的淤血。让人如坐针毡,又不得不承认它的真实存在。
这个个题材自然是极好的。某种意义上说,《天狗》不是属于导演的,也不是属于演员的,而是一部题材的电影。大概过多的通俗剧,或者大片堆出的娱乐泡沫,使观众已经丧失了对现实的思考。《天狗》的作用,正是用针扎一下观众麻木的神经,让我们头脑清醒一些,也如同在一间沉闷的屋子里,打开一扇气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过这里想说的,是另外的问题。
其实到片子的结尾,从村民殴打围观狗子的开始,,直到射杀孔氏三兄弟,我已经没有太多激动了。一方面是因为,结局在剧中人的对话中已经早做预告,另一方面,如同金沙江的大拐弯,一部优秀的现实主义的批判作品,自此成功转型为英雄主义电影。狗子成为了大陆版的小马哥。但在镜头掌控上,又明显不如港台的此类杰作娴熟,冲击力减弱,观看效果也就不免打了折扣。
并不是想贬低电影的主创人员,因为敢于接手这个片子,已经体现出了很大的勇气。相反,许多地方的技巧性处理,可能未必符合生活逻辑,却正是导演编剧苦心孤诣之处。否则这个片子能否通过审查,就是个问题。比如狗子一个正面人物,显得势单力薄,吴县长和王公安的形象就是不可缺少的,代表政府和法制,光明与正义的一面,导引着电影不偏离主旋律的航道。狗子射杀三兄弟的场景,安排在林区的砍树现场,并且这些人有向狗子继续行凶的倾向,这些都赋予了狗子的行为足够的正义性质,突出了邪不压正的主题。狗子没有死,成了植物人,县领导聚集在医院,看望英雄和他的家属,是给狗子的行为的最终定性。在儿子来探望时,狗子眼角流下了一颗泪珠,这个光明结尾,象夏瑜坟上的花圈,也属于“遵命文学”的一种。
村民因为贫穷,要靠林子吃饭。狗子做为护林员,对职责的固执与坚守,让全村的财路阻断。所以开始了狗子一个人与整个村庄的战争。这里既有狗子的个人原因,也和体制环境有关,两方本来没有明显的善恶区别。狗子个性执拗,受过单纯的爱国主义和军事教育,有些不通世故(给孔家老二看政府文件是明显的例子)。而另一方面,贫穷的根源不在村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自古而然,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体制也默许护林员与村民有这种默契,派狗子到林子来,原因之一就是“到下面经济上比较活泛”。狗子在退回礼品的时候,也是多少有些犹豫和困惑的,他在村民面前嗫嚅着说“失礼了,失礼了”,面对村民们的沉默,并没有十足的底气。狗子与村民的利益冲突,是更有现实意义的内容,本来应该大做文章。不过电影非常取巧,又引出孔氏三兄弟,扭转了整个事件的性质。因为这三个兄弟被明显地打上了恶的标签,村民对狗子的作对都成了受胁迫的行为。相反,狗子的职责与善良、执拗的性格,都是让人推崇的优点,无形中代表了善的一方。这样,电影变成了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主题趋于简单化,原来的厚味也大大的消解了。孔氏兄弟成了替罪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他们,真正的矛盾,山民的贫穷与体制政策对此的无能为力而产生的种种妥协,种种问题反而被遮掩住了。
狗子是个英雄,但是个孤独的英雄。甚至可以说,是比董存瑞、邱少云等更可贵的英雄。因为董存瑞、邱少云虽然有牺牲肉体的勇气,但没有心灵和精神上的折磨。他们在成为英雄之前,有无数先烈已经树立了样板,体制、环境已经铺就一条既定的路径,只要照着走下去就可以了。狗子在之前也曾经是这样的英雄,这里却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连同他的老婆在内。狗子需要理解,需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依靠。所以他给上级写信,听说清河也是当兵的,热情地要留他吃饭。“昨天的战斗英雄,今天的杀人凶犯”。狗子仍然是狗子,但在新的环境,只能成为张志新、遇罗克似的人物。不同的是,狗子没有那么深刻的思想,他只是比较单纯而坚定的信念而已,这并不足以构成狗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动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所有的村民与他为敌,狗子在村子里举步为艰时,狗子也想过撤离。谁是谁非,狗子恐怕一时也十分困惑。不过驴车上的小男孩受惊吓的眼神,和孔家老大的猖狂,让狗子重新坚定了信念。电影在这里,仍然是在投换概念,并没有让狗子进行对问题的根源深入地思考,而是将复杂问题简单归结为正邪之争。孔家老大一句,“英雄,你,废了”,狗子这时的是非观已经很明确,战士的雄心再度涌起,现在走无异于在战场上做了逃兵,是他不可能接受的。所以,电影转而成为英雄主义的模式片,也就自然而然了。
电影结束后,仔细回味了一遍,如果有所感动的话,不是壮怀激烈的那几个场面,而是狗子领着儿子看大树的镜头。童贞的快乐,狗子的慈爱,大树前的庄严肃穆,让人久久难忘。结尾狗子的儿子长大了,也参了军,仍是那样一双有着稚气与笑意的双眼。想来他会经常回忆起,或者母亲会为他讲述,他父亲,那个象小马哥一样,怎么也打不死,枪法奇准,快意恩仇,有着钢铁一样的意志的战斗英雄。虽然没有小马哥的潇洒,但会成为他一生的骄傲,正如母亲对狗子的评价,“你比他们都牛”。
这篇影评有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