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一个好人有多难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忠武路男演员之间有这样一个玩笑:
如果宋康昊喝醉了酒、第二天上镜时肿着脸,工组人员会感叹宋康昊一定是把剧中角色融入了生活;而要是换作郑雨盛这样宿醉之后去拍戏,那人们一定会关心他最近怎么没有好好保养。
讲这个笑话的,是郑雨盛本人。
模特出身、身高一米八六、黄金身材比例、手指和双腿修长得不必修图处理、双眸和轮廓深邃得犹如精致雕刻、任何杂志硬照或者现场动图里都能受到第一眼瞩目,也可以轻易就让身边的普通脸变成“鱿鱼圈”。
郑雨盛的外型不是好看,而是非常特别的顶级好看。
郑雨盛当然对自己的这种天赋是自知的,从1994年首次触电奇幻悬疑电影《九尾狐》以来,他都以不输于同戏女演员的纯美形象而深受青睐:《杀欲情仇》在湿漉的额前发间露出忧郁的眉眼,《心跳》在机车上张开双臂迸发年轻的英武,《日出城市》嘴角轻吮香烟、周身都是充满伤痕感的落寞,《我脑海中的橡皮擦》蓄长成熟的发、调情的爽朗和守护的深情都令人怜爱。
李政宰说自己在拍《日出城市》时,因为觉得郑雨盛饰演的道哲太可怜了,就连看着在片场闭目休息的他都会流泪,这种单纯沉郁的个人气质既赋予了角色深情的氛围、又局限了他多元的可塑性。
所以在呈现外型好看之外,为了追求演技专业上的好看,郑雨盛一直在跨越各种电影类型、寻找具有挑战难度的角色。2019年2月13日上映的剧情片《证人》就让他完成了一次对多层次角色的细腻演绎。
《证人》的港译名叫《五时恭候的证人》,前者专业肃穆、后者温情浪漫,两种风格都在郑雨盛饰演的律师杨淳镐身上体现,影片的另一位主演是曾在十七年前就因为广告拍摄而结缘的金香起,成为“有钱人”还是“好律师”、当个”正常人“还是”奇怪的人“,这对相差二十七岁、却默契和谐的拍档借助一宗悬疑案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影片从律师穿行人群的奔忙景象开始,他虽然西装革履却拎着扎眼的黄色塑料袋,一边赶路一边给需要照顾的父亲打电话,辩护当事人有意用股票内幕贿赂他,他却只是苦笑自己并没有钱可以投资,比起谈笑风生的被告人、他充满严肃和蔑视的端正模样更像是被生活囚禁起来的人。
同样被这样不体面的笑声包围着的,还有正在课堂上背诵诗歌的女学生智友。因为患有自闭症,智友在学校里成为被”特别对待“的对象:老师对她特别宽容耐心,同学也就相应的对她特别捉弄和残忍,而这两种都不是智友想要的——”下雪了不是美好的事情,下雪了很冷“——自闭症的孩子不会说谎也讨厌欺骗,她只想要一次真实平等的机会。
这个夜里,智友偶然目击到了对面住宅发生的凶杀案,虽然智友指证是那一家的保姆作案,但保姆在邻居中优良的口碑、律师面前温和的形象,让律师把怀疑的眼光转向了证人智友。这件原本应该围绕杀人动机来讨论的定案,变成了证人是否有作证资格的论战。
带着审视和好奇的眼光,律师开始试着接触这位特殊的证人。智友放学路上的短短路程成了通往彼此的桥梁、智友唯一钟爱的智力游戏便是每天下午五点的约定;一开始,他把这样的谜题当做取证的手段,智友却把这短暂的相处视为珍贵的平等。
律师的家中有一个罹患帕金森而不愿保姆照顾的父亲,智友有一对健康善良的父母,初看之下两个家庭都是照顾与被照顾的艰难处境,但实际上健全的人却总是接受着另一方给与的力量:正在失去记忆的父亲能够记得律师坚守正义的初心、被公众视为残疾人的智友告诉妈妈自己也有说出真相的责任。
疾病可能摧毁身体、却不可泯灭善良的人性;岁月或许带走健康,却带不走父亲沉静的爱意。正常的体魄支撑起家庭的屋脊,但却也是那些孱弱的人们拼凑出了完整的幸福。
他以为她只是不谙世事、简单快乐的小孩,但她的内心住着一个聪明敏感、悲悯关怀的大人:因为不想让妈妈担心,所以每天和折磨自己的“朋友”作伴;因为想为别人做好事,所以两次带着畏惧也要站上法庭。
他们其实是同一类人:如今每天游走在富人和权术之间的律师,曾经也是民主和贫穷的斗士。只是真相不能让他升职加薪、良知也无法帮他照顾家庭,四十六岁的男人还蜗居在用来堆积文件的小办公室里、对喜欢的女人开不了口、对糊涂的父亲束手无策。
所以那五点钟的约定也逐渐变成了律师可以开怀大笑的机会、智友成为他可以放下防备和负担的休息站。
唯一不同的是,智友并没有把他当成对手,而律师却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完成。
智友的自闭症对声音极其敏感、对表情非常模糊,所以在智友第一次出席庭审时,律师利用在智友家中发现她学习辨识表情的图片做证据,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自闭症是“精神病人”、不能够被作为证据的辩词。
智友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地,看似无知的内心已经轰然崩塌;律师说他只是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无法说服自己。
下午五点,律师习惯性地给智友打去电话,对比成年人的内疚慌张,智友镇静地问道“这是正确答案吗?”
做人有许多条路,但选择真相只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影片整体色调是清新温和的,却在律师两次进入权贵的聚会时骤然变暗,金黄的底光从人物面部下方传来,像是蒸腾着来自地狱的火焰——要挂上律师的金字牌匾就要先粘上污垢,要融入世界的生存法则就要先舍弃道德。
当律师带着昂贵的酒气和升职的消息回家,父亲端坐灯下没有半分喜悦——他以为父亲已经老得糊涂了,但被困其中的却是律师自己。父亲用一封手写信点醒了他,金钱和盛宴对于他并不是真正的好事——真正的好是先爱了自己、再去爱别人,先无愧于自己、才能不辜负此生。
就像最初他只是和智友坐在路边摊前,就能挺直了脊背吃一碗拉面;而坐在金碧辉煌的庆功包厢里,他只能用冷水不断冲刷着自己的尊严、屈腰奉上酒杯。
19岁的金香起并没有把自己局限在唯美梦幻的青春片中,她诠释的自闭症女孩具有非常丰富的层次:整体行动机械笨拙、但近看她的手指和眼睛总是像跳拍一下细微地颤动;说话语气平直单调,但言行之中又隐约流露出少女的古灵精怪。
在第一次出庭作证受挫之后,她在卧室呆望着墙上的表情识别图,眼中含泪地模仿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泪一直强忍着没有落出眼眶,笑却再怎么用力也上升不出弧度。这是智友已经明白了,这世界上有笑有泪,有努力了也不得不失败的时候,有悲伤也必须要坚持的信念。
这个世界复杂,但她依旧选择以单纯的方式活下去。
而对于郑雨盛而言,在近年来一直尝试以《神之一手》《王者》《阿修罗》这样浓烈的角色突破自己之后,《证人》的律师角色倒让他不那么费力地深入了人心。导演非常放心地将特角色内心矛盾的镜头都交给郑雨盛的面部特写:智友问他是否是一个好律师时,先是惊愕地定格四秒,然后眼光下摇、有不敢直视的内疚,抬眼时双目泛红,配合着吐字前的一口深呼吸,律师这个角色置身于良知和诱惑之间的拉扯被细腻演绎。
然后是片中出现四次的庭审场面,律师从确信自己为真相辩护到亲手拆穿自己维护的谎言,每一场庭审包含的感情都很复杂:对自己的捍卫、对智友的羞愧、对权势的愤怒、有过迷茫有过失误,到最后孤注一掷地赔上了自己的律师前途。
片中的律师曾经自损道“民主律师就是感性”,而郑雨盛在最后的庭审戏中达到了辩论和抒情的双重戏剧效果。执着钻研、永不懈怠、刚正处事却又温柔待人,他以自己那股天然又执拗的单纯为自己赢得了百想电影大赏。
在《证人》中饰演检察官的李奎炯也表现精彩,法庭辩论上出糗的生涩、狭路相逢斗气的天真、挺身而出保护智友的干练,与郑雨盛之间构造出良好的化学反应和喜剧氛围。
“我希望你能爱你自己”“我喜欢那里,因为大家都很奇怪”,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是第一步;
“并不是与众不同的人就低人一等,没有人是相同的”,消除偏见是第二步;
“我想成为律师,因为我想为别人做点好事”,心存善念是第三步;
“如果我做不成律师,至少可以说出真相”,不忘初心、记得来时的路、也记得要去的方向。
最后一步,也许就是此刻,从现在开始学着去做。
做个好人,没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