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们》:我希望永远都是夜晚
原文地址: http://www.qh505.com/blog/post/5374.html
毫不掩饰地打开了房门,手牵手走下楼梯,一起坐上了那辆车,当一场私奔变得如此光明正大,似乎所有的道德都被抛在了脑后:没有了结婚八年的婚姻,没有了正在熟睡的宝贝女儿,没有了令人厌恶的丈夫,也没有了缠绵的情人——当两个男人诧异地看着一切发生,远去的女人让他们变成了可怜的背景。
珍妮是大胆的,是放肆的,但是对于她来说,仅仅在于一种态度,一种过程,甚至一个还没有被清晨完全驱散的夜晚。坐在车上,她问伯纳德的是:“我们要去哪里。”这是对方向的未知;在汽车的反光镜中看见了自己憔悴的脸,“不要看我。”这是对生活的未知;在中途停车吃早饭的地方,她再一次回头看见墙上的镜子,伯纳德说:“太阳升起来了。”他们上车,继续在道路上行驶,这是对于自己的未知——当许许多多的未知包围自己,生活似乎就变成了一场漫长的旅程,“她开始怀疑自己,依旧恐惧,但是却不后悔。”
无论是方向、生活还是自我,都呈现在未知状态中,这是一种理性的思考,因为理性所以怀疑,因为怀疑所以恐惧,但是在一个转折之后,依旧回到了毫无悔意的感性世界里,她看着正在开车的伯纳德,脸上露出微笑,似乎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怀疑和恐惧都已经不存在了,方向未知却总是向前,生活未知却总会走过,自我未知但一定会找到。但是当珍妮将自己的丈夫、情人、朋友和女儿都抛在了身后,她真的能够在绝不后悔的状态中保持对伯纳德的爱?
其实,一种怀疑,一种害怕,都是建立在一种公众评判标准之上的,而珍妮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是为了摆脱这一种公众的评价。“情人们”是她的生活写照,复数,是三个男人,他们是丈夫、情人和爱人,对应的是婚姻、性和爱情,当三种男人以复数的方式出现在珍妮的面前,她一定会选择最后的那一个,选择能真正带给她爱的那一个,而与其说是伯纳德给了她需要的爱,不如说她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自我,这个自我里爱被赋予了意义,而爱也赋予了自我意义。
如果从公众评判的理性角度来看,珍妮的确在前两个男人那里没有找到爱和自我。丈夫亨利是第戎的报纸商人,他的生活和那些印刷品有关,在某种意义上他代表着财富,这是一种社会属性,所以八年的婚姻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的冷漠,分居似乎是这种生活的最直接体现。亨利有自己的工作和事业,珍妮当然也想找寻属于自己的生活,她经常去往巴黎,和朋友麦姬一起出入社交场合,情人拉欧便是在马球场认识的,所以拉欧在珍妮的世界里是时尚的代表,他帅气,马球技术高超,从某种意义上,珍妮的确在拉欧的世界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一些东西:在巴黎,她会精心打扮自己的发型,她会保持优雅的气质,即使在游乐场里疯狂,她也获得了在第戎压抑之外的生活。
第戎和巴黎,丈夫和情人,在这两个世界里游走,其实对于珍妮来说,也并不能构成生活的全部。亨利总是嘲讽巴黎的社交圈,嘲讽麦姬这样的女人,“假冒的发型,假冒的上流社会,甚至连狗也是假冒的。”珍妮前往巴黎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热衷于巴黎社交圈的生活,而是以一种离开的方式躲避赤裸的世俗生活。而在巴黎,在拉欧的身边,麦姬对她的评价是:“爱情伴着你,你还不承认。”拉欧作为情人的身份的确让她有了栖息地。但是当拉欧对她说:“我想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在某种程度上又像是亨利的翻版,一种明显的占有欲充斥在所谓的爱情里。
所以丈夫和情人都只是满足了她某一方面的需要,当亨利问她为什么总是去巴黎的时候,她的回答是:“为了自己。”当亨利邀请拉欧和麦姬来家里做客,晚餐是珍妮内心的一句话是:“我希望变成另一个人。”为了自己而离开亨利去往巴黎,拥有了巴黎却想变成另一个人,而在私奔的车上,珍妮对自己说的是:“我不是我自己了。”三种自我状态,从肯定到否定,从否定到否定的否定,似乎珍妮一直在寻找自己,寻找另一个自己,寻找不是自己的自己,而伯纳德的出现,真的让她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自己?
她是从巴黎回来的路上遇到伯纳德的,因为自己的车子引擎坏掉了,她无助地停靠在路边,经过的车几乎没有停下来帮她,最后是伯纳德停车将她带到了第戎。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几乎都处在陌生人的状态中,伯纳德的帮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甚至因为伯纳德中途去看望自己的老师,让珍妮等得有些不耐烦。如果说两个人有过什么共鸣,那就是在路上珍妮说起了亨利,然后伯纳德形容他是一头棕熊,这个幽默的说法逗乐了珍妮,她几乎是大笑着回到了家,而早已经在家里等候的拉欧听见她的笑声说了一句:“从未见你如此大笑过。”
“从未”暗示了珍妮的第一次,八年的婚姻时间里她一定在亨利面前笑过,在游乐场里,她坐在拉欧的身边也是大笑,但是笑与笑之间果真是有区别的,在伯纳德这个陌生人面前,她的笑是真实流露的,是毫不掩饰的,甚至是放纵的。正是这种“从未”有过的笑,似乎打开了珍妮的心,在晚餐中,拉欧谈起了俄国,亨利说起他们的蜜月,唯有伯纳德几乎一言不发,而对于珍妮来说,这一场晚宴让她感觉是一场灾难,他们聊天的内容,他们的话题,都显得做作,甚至充满了不真实的谎言。所以在自己一个人泡澡的时候,她想起了可怕的丈夫,想起了几乎不可理喻的情人,“她的世界开始支离破碎。”也正是有了从未有过的笑,才有了支离破碎的感觉,也正是有了破碎感,才有了寻找真实存在的意念。
大家都安睡了,这个夜晚是寂静的,也是冷漠的,而在这样的夜晚,珍妮走出了屋子,碰到了同样无法入睡的伯纳德,他们的相知真正从那一缕月光开始。各自拿着酒杯,在草地上行走,穿行过树林和水碓,她说:“我喜欢巴黎,这里的人让我感觉到无聊。”但是伯纳德却说:“月亮在万里无云的天空里升起,突然沐浴在她银色的光芒下。这样的夜晚是属于女人的。”对巴黎的喜欢是一种逃避状态的喜欢,它根本没有触及内心最真实的东西,而伯纳德说到月光,却完全属于女人,是一种拥有的感觉——就在那一刻,伯纳德的手伸向了她,她没有拒绝,像是被一种从未有过而被解读的感觉攫住。
珍妮也有过犹豫,甚至拒绝,那是一种理性浮现的表现,但是,在这个没有旁人的夜晚,这个只有寂静和诗歌的夜晚,理性世界里的道德似乎也不存在,“我们生而享有孤独的月光,于是所有的羞耻和难堪统统凋零。”她不再拒绝,他不再拒绝,他们手拉着手走在月光下,他们在被称为“亨利设计的陷阱”的水池旁亲吻,他们泛舟在湖上,他们彼此相望,她说:“这里是你所创造的土地,为我设计让我迷失。”他说:“夜晚,我希望永远都是夜晚。”而等到回屋,珍妮还徘徊在理性和感性、道德和爱情之间,他发现亨利房间的灯亮了,于是和伯纳德走另一条路;她答应他一起离开,但是想要带走一些衣服;她看着正在熟睡的女儿凯瑟琳,轻轻地吻向她的脸颊说:“我的小天使。”
但是丈夫、孩子、道德似乎在伯纳德面前,在找到的自我面前,都无足轻重了,“你就是我的爱,你也太没了,我只认得你。”躺在床上,珍妮抚摸着伯纳德赤裸的背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的生命已属于你。”她的身体在他面前展开的时候,她深情地说;“今晚属于我们。”当皎洁的月光洒在洁白的床上,当洁白的床上只有洁白的身体,那一刻所有的犹豫、害怕都已经不存在了。夜晚属于夜晚,夜晚永远是夜晚,就像自我属于自我,爱情属于爱情,自我和爱情永远是它自己本来的模样。
所以曾经想好的在深夜偷偷离开,也变成了对于夜晚本身的享受,当天已亮,当敲门声响起,似乎他们要面对一个难题:如何继续爱着,如何面对生活?在房间里,珍妮看见了镜子中的自己,她流下了眼泪,镜子照见了另一个自己,珍妮看见了她,似乎也看见了曾经苦闷的自己,看见了为了苦闷而纵情的自己,看见了在第戎的自己,也看见了在巴黎的自己,而伯纳德说:“我讨厌这里的一切,你的丈夫,你的朋友,你的房子,你的生活。”天已经亮了,夜晚过去了,现实正缓缓打开,无论是珍妮的哭泣还是伯纳德的讨厌,其实他们真的有被拉回到理性世界。
而面对理性和感性的挣扎,面对夜晚和白昼的过渡,面对丈夫、情人和爱人的复数,最终他们决定抛弃这一切,打开门,拉起手,走出家门,车子开出,一切都是如此义无反顾,又是如此令人费解,而对于在夜晚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他们来说,决然的离开并不需要解释,正像面对惊愕的麦姬,珍妮说:“别试着去想明白。”无需解释,它就在那一刻发生,即使短暂,也是永恒。但是无需解释只是那一刻的珍妮,只是那一刻的伯纳德,未知的方向和生活,怀疑和害怕的举动,以及“我不是我自己”的疑惑,其实构筑了另一种可能:珍妮还会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伯纳德的爱在另一个夜晚会再次消失。
心有灵犀也罢,意乱情迷也好,在奇遇的故事里,在夜晚的契合中,在月色的抒情里,一切都可能发生,一切也在发生,但是在那一刻发生之后何必要所有,在拥有爱的夜晚何必想到天明,“依旧恐惧但不后悔”也许也是最真实的内心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