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是电梯，凯撒必须死

前两季的台词里，阉人说过一句话 “人心所在即为权力所在”，其实比起布兰的通天眼，阉人才是格格不入的时空穿越者，一句话就把中世纪代入了现代政治语境。和他同一伙的自然还有饱读史书的山姆，在选王会上提前一千年提出林肯“民享 民有 民治”主张，果不其然落得被其它贵族老爷们群嘲的下场。

龙女王没有好好做一个僭主，而是决心做一个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龙焰的战争狂人，这其实无关个人意志，而是根本没的选。你善良也好邪恶也罢，不打仗就得死，没有恐怖也得制造恐怖，这是所有独裁者的宿命。无论她为了人民打了多少场胜仗都没有用，因为人民的特征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健忘而恐惧绝对权力是他们的本性。经此一役，龙女王的统治，必然对内是绝对的恐怖，对外是无穷的战争，血流成河的地狱等在前面。小恶魔看到了这一点，怂恿雪诺这个傻瓜去捅了自己的爱人一刀，但其实就算没有雪诺那一刀，绞死她，在君临阶梯前捅死她，倒吊起来放血她，恐怕都是早晚的事。她死前遗言如果不出所料，应该是“啊，我的爱人，那里头也有你吗？” 丹妮死后如果见到凯撒和拿破仑，大概是可以同凑一桌互相拍着肩膀抹抹眼泪的。

雪诺这个人物真的是非常凄惨，他的付出及其多，代价及其惨。Know nothing的他最后完败给了Know everything的布兰。knowing is owning，血统让位于知识，科学战胜了门第。这么一个根本不在乎人间死活的国王，基本上就和一个超级AI当总统差不多。但最好的统治者真的是根本不关心统治的无为者吗？这哪里是柏拉图的哲人王，而是没办法的办法，暂时架空王权，让换血后的贵族阶层接手权力的棒槌吧。何况对于广大根本无缘被光之王或者三眼乌鸦临幸而产生超能力的老百姓来说，布兰近妖的能力是科学还是巫术，基本上没有区别。小指头说的没错，混乱是阶梯，但谁能想到布兰坐的是电梯呢...

铁王座融了，但更好的制度和更好的人间都还没有出现。人类大概还要慢慢探索个上千年的时间，不断付出一个又一个的代价，才能了解到一丁点权力的真相。

至于被骂成狗头的编剧们，实际上这样一个结果难道不是各方面应力作用下的综合结果吗？在HBO的营销策略，观众们贪得无厌的胃口，社交媒体推波助澜和客观技术条件的限制下的结果。不假思索地拿小说和剧集比较也是太想当然了。原著小说自然可以下笔万言慢慢铺垫，好多细节头绪写丢了后面还可以找补，剧集如果不紧凑在有限的时间里起承转合按照影视剧的规律来做，谁能受得了原著里层出不穷的新线索和新人物，死去的凯特变成了石心夫人，小恶魔在彼岸开发了布龙，这些账又找谁算去？

一个通俗剧，此前的成功很大一部分是依靠对于观众熟悉的类型进行颠覆的结果，巧妙地利用对故事的预判进行创作。这次口碑断崖式的下滑，实际上说明编剧对观众接受颠覆类型的心理模式估计还是过高了。大多数人不能接受的，依旧是“好人怎么能没有好报？” “受了那么多苦就这么结束了？” “他凭什么当国王？”，利用颠覆类型获得效果的鸡贼策略至此全面崩盘。说明看故事的人确实不想动什么脑子，给我一个宣泄的途径比较重要。现实生活里苟苟且且的委屈已经够多了，看个剧你还不让我有情人终成眷属，小人物翻身做主，命运草灰蛇线最后却四顾茫然，大概是许多人难以下咽的原因。

如果说最后一集有什么愚蠢之处（其实除了少数几集，大部分都不乏愚蠢之处），那就是御前会议上山姆把“冰与火之歌”摆在小恶魔面前这种桥段实在过于向观众献媚和急于自证了。既然“冰火”中只字未提小恶魔，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剧集所讲的根本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那意思是你们别再和原著比了？）。而我也真的是受够了那些大人们之间关于妓院实在不咋地的笑话。

最终破破烂烂的内阁，小恶魔是实际上的实权者，波隆是利欲熏心的投机者，洋葱是平民发迹的代表者，山姆是边缘化的贵族学者，只有布蕾尼还代表着过去那个旧世界的一丝荣光和信仰，给予了随着詹姆和瑟曦被埋葬了的旧世界，一份仁慈的书写。

虽然很多人吐槽小恶魔在选王会上的“故事”说。但为什么讲一个好故事要比世袭的贵族血统更适合成为统治的根基（说明维斯特洛未来会扩张，二丫向西，雪诺向北），还是因为那句“人心所在即为权力所在” 。而人心，不是靠家族效忠，不是靠血流成河，而是靠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统一的意识形态所统领的。正如亚历山大东征的路上，说服几百年来互相仇杀的部族放下武器，最终依靠的，依旧是讲一个故事给他们，让他们相信，这世界上还有比部族间的死仇更大的事，值得拼上性命，踏上远征之途。

其实无论是恶评如潮还是好评不断，社交媒体的热度而言，HBO应该都是乐见其成的。观众和君临城的百姓一样群情激愤地喊着绞死编剧，甚至发起重拍第八季的请愿，没完没了的同人，想要自己撸起袖子来改结局的冲动，不都是急切地想要瓜分这个写故事的权力？这也恰恰证明了，讲一个合适的故事，就得爱戴；故事讲得不好，群氓的权力欲爆炸起来，吵着I deserve a better story 是个什么光景。戏里戏外的印证，可以说十分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