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坚硬的瀑布

“停下来，听这声音，悦耳吧？仔细听啊，来着听溪水的声音是一种享受。这是在城里听不到的。你习惯了听这种声音，对吗？”
  
记得年初一位伙伴从丽江回来，约我聊天，话语中依然流露着对自然的流连忘返。“看着丽江的天，特别的蓝，真的，格外的蓝，心中所有的烦事儿，都想开了。”毫无疑问，我们所有生活在城市水泥丛林中的人们，无论你看上去多么成功、高大、伟岸，一旦回到自然都显得无比渺小。但我们重新踏上那片孕育了生命的空间时，又有几人能抛开城市的丑陋诱惑，带着一颗纯净的心去真正的拥抱自然。我们能做的无非是利用，利用自然来为我们排遣厌烦；利用自然来调理心绪；利用自然来洗涤心灵。但接下来要面对的依然如故。
  
影片讲述的是生活于现代科技发达社会中的一对雅皮夫妻（丈夫米切尔是一位计算机工作人员，妻子蕾是一位自由摄影师）和一个自然主义远足客之间的情感上的纠缠和对生活方式认同上的矛盾。一个萧瑟的阴雨天，一对夫妻，一辆车，从现代城市驶进了一个宁静的郊外小镇。他们正在为一个即将到来的美好丰富的周末做着准备，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生孩子”。途中遇到了一位想搭便车的远足客莱尔，蕾回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搭车井里，深感在此刻一点点帮助对于远足客来说则相当于雪中送炭，决心载上莱尔进入小镇。莱尔在小镇中没有找到落脚的地儿，重新又站在了公路边准备搭车，这对夫妻又一次载上莱尔寻找安身之所，但并没有成功。二人决定邀请莱尔先在自己家安顿一下。莱尔是一个有着丰富独立生活经验的自然主义者，这点从他自己卷烟抽就可以看出，并且对做饭等家庭琐事很在行。而米切尔完全是一个现代科技社会的产物，他只对电脑、手机等高科技工具了如指掌。蕾是一位对自然有浓厚向往的人，逐渐觉得和莱尔很谈得来。此时，嫉妒已然在旁边一直注视着的米切尔的心中滋长了。莱尔负责上火，险些将房子点燃。米切尔开始在莱尔面前讲解生火的方法，而这种长篇大论在莱尔看来简直成为了现代文明的说教。
  
晚餐时间，餐桌上三人互相谈论着各自的经历和对生活的看法，随着莱尔将话题指向小镇上的信号塔时，谈话的气氛开始紧张，莱尔认为信号塔这种现代科技的产物是丑陋的，并且破坏了小镇的和谐。来小镇放松回归自然的人们，心中根本无法忘记城市生活中的琐事，这些人都是虚伪的。这诚然使场面显露尴尬，尤其是蕾更加觉得他仿佛在指桑骂槐地映射他们的到来破坏了小镇的生活、破坏了自然。些许的争吵才仅仅是开始。餐后，在搭积木的游戏中，米切尔和莱尔在隐者克里斯特.艾美斯的话题上产生了分歧，米切尔无疑对艾美斯的生活方式持有蔑视和反对的态度，同时这种态度也是指涉莱尔的，而莱尔则钦佩艾美斯的生活态度。这使一旁的蕾多少显得有些尴尬，她尝试着转移话题，结果却与丈夫陷入了对峙中。夜晚，米切尔提议和莱尔去河边拾柴，实质是他选择的一种针对莱尔的方式。莱尔在山中度过了一夜。蕾的梦中，毫无掩饰的投入了向往的远足者生活，并将自己对莱尔的好感转化成了哎，他们拥抱、接吻。米切尔的车直撞过来，蕾和他的爱人赤裸的坐在车中，莱尔则一丝不挂的死在路边（这与二人刚来小镇时路上一条死鹿的情景完全相同）。
  
清晨，梦中清醒的蕾看见莱尔正在做着早餐，蕾和莱尔谈论起个人的情感和生活，莱尔从刀把中取出母亲的照片，她在三个月前刚过世，这更加使蕾产生了对他的同情和爱慕，而这一幕恰被房中的米切尔看见。三人约定到KAATERSKILL瀑布去。途中米切尔表现出异常的开朗大度，声称要真正回归自然手机根本就没有带，其实他还在暗地里与莱尔较着劲儿。他拼命表现着自己的强壮和成功，而莱尔对于此并不介意，他只是在享受着自然的恩赐。当米切尔手机的词儿铃声将这身边的一切和谐和美好打破，潜伏于二人间的矛盾终于激化了。莱尔将手机抛下悬崖，而米切尔在心疼这300$手机的同时也恣意报复将莱尔的刀扔下悬崖，莱尔在争斗中跌了下去。
  
蕾无法相信眼见的一切，更加无法容忍丈夫的行为。米切尔独自回到了车边，而蕾依然在山中水间寻找着莱尔，莱尔从悬崖边爬上来，并看见一直在痴情寻觅的蕾，一份无法抑制的原始之爱在二人中间迸发，他们拥抱、撕打、接吻、做爱。当一切平息之后，蕾的心中却浮起一丝茫然。“I don’t know what to do（我不知该怎么办）。”片刻的安静，“You should go home（你该回家了）。” 莱尔的回答无疑多少刺痛了蕾，但莱尔清楚明白自己和蕾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也许仅仅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孤独的远足者。蕾的爱在发生着变化，她的目光中流露出怨恨和占有，她终于将莱尔推下了悬崖。一切都回到了起点。她回到车中，留给了丈夫一句话“我怀孕了”，也许他们的“任务”也完成了，而这生命是来自于自然的、来自于莱尔的。
  
影片在镜头上颇具特点，横摇和线条的构造成为了表现和展开情节的亮点。在餐桌上谈论的一场，摄影机一直保持在莱尔和米切尔之间横摇，这一镜头不仅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感恰当的表现出来，而且还将二人潜在的对抗烘托起来，这样的镜头调度还在游戏的一场中出现，摆脱了传统的正反打方法，对每个角色的视觉重量和戏剧性上都有贡献（这种镜头曾在新浪潮时期的影片中常见）。在线条的构造上，影片以一个跟随公路边树林中的倾斜电线的移动镜头开始，这一倾斜的线条和摄影机的移动不仅预示着一种不稳定的情绪而且为影片打下了些许诡异的基调。在米切尔讲生火方法之后，一个镜头莱尔将刀竖插在木桩上，这一沉重的垂直线条为即将到来的争论打下了埋伏。同样利用垂直线条的镜头还有去KAATERSKILL瀑布途中信号塔的镜头。这一镜头的线条所表现的不稳定和压迫感要强于前述镜头，也是由于此镜头选择了仰拍，影片还对传统声画对位进行了一定的颠覆，但个人认为并没有产生理想的效果。片中剪辑上多处出现“跳”的现象，也许是一个弱点，但对于表达影片思想和主旨并没有起到破坏作用。影片的导演和演员均为不知名的人才，个人认为称之为人才丝毫不过分。导演在调度和镜头掌握、控制情节发展上的表现可见一斑，演员的表演相当生活化，从而产生出一种强烈的真实感和戏剧性，可能多少因为这部影片据说根本没有脚本，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罗曼·波兰斯基《水中刀》的启发，完全由三位演员也是仅有的三位演员根据主线即兴发挥和导演的成功调度。影片获得了第54届嘎纳电影节独立精神奖，没有脚本、2位导演、3位演员、13天完工、16mm拍摄、成本25000美元，并且能带给大家如此自由和冲击的影片，的确值得大奖。影片中的雅皮夫妻的观点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当今美国社会中同阶层同代人的思想，而在今天的经济科技高速发展的中国呢？
  
我已经没有力量去抱怨现代社会了，因为我身上的每一件衣物，生活中的每一样工具，甚至抵抗饥饿的食物，当然还有WINDOWS、OFFICE无一例外的是现代科技社会给我的。我能做的也许只剩下将来自于这些文明的丑陋抵抗于自然之外，给自己一个真正投入自然的机会，但我能做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