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影评】宠物坟场：自作聪明不可活

凭借生动的语言和对角色的深入刻画，斯蒂芬·金不仅是美国最伟大的当代小说家之一，也是作品被影视化改编得最多的小说家之一。尽管改编质量参差不齐，但优质的斯蒂芬·金影视作品并没有断过——7080年代的《魔女嘉莉》《闪灵》《伴我同行》，90年代的《危情十日》《热泪伤痕》《肖申克的救赎》《绿里奇迹》，新世纪的《迷雾》《1408》《杰罗德游戏》《小丑回魂》，电视剧集的《11/22/63》《梅赛德斯先生》和《城堡岩》——但面目全非粗制滥造的斯蒂芬·金电影，数量要在此之上。

这之中的原因或许在于，斯蒂芬·金的故事往往并不复杂，对情节改编的宽容度也很高，但置身其中的角色们却要复杂和挣扎得多。一个常见的主题，就是来自家庭/个人过去的阴影与创伤，与危机处境的纠缠交织。能否准确把握到斯蒂芬·金想要展现的人物状态，是对编剧和导演的重大考验。

1983年写就的《宠物坟场》，在恐怖故事之上其实带有着明显的古典寓言印记和教化性质，可以看做是20世纪初W·W·雅克布斯的《猴爪》的一种演绎形态——凡祈求，就得到，但所得并非所求。但在2019年的新版电影中，这些内容反而仅仅成为了背景板，站在前台的，是流于俗套的jump scare大杂烩，尤其是对结局的古怪改造。

造成的结果，就是故事还是同一个故事, 但是整部电影想表现的内容与状态，都和原作大相径庭。

这对于《宠物坟场》自身来说，与其说是失利，不如说是遗憾。在翻拍80年代流行经典之风盛行的今天，早年间的绝对烂作也有被一部分人奉为圭臬的可能，但1989年版《宠物坟场》及其续集，虽然遵循原作四平八稳，与时代经典是断然沾不上边的，顶多是斯蒂芬·金入门启蒙。

因此，新版《宠物坟场》的一个巨大的优势，就是没有《闪灵》和《肖申克的救赎》这样的高标准和随之而来的高期待，只要能够正常运转，就已经能够差强人意了。但可惜的是，这部意图跟风《小丑惊魂》的恐怖电影，在没有情怀牌和概念牌可打的情况下，竟然莫名其妙地褪去了斯蒂芬·金的标签，主动变成了僵尸虐杀的大路货。

这种神奇的操作，很容易就能让我们找到罪魁祸首，两位独立恐怖电影导演，凭借《闪亮的眼睛》成名的导演凯文·库尔施和丹尼斯·维德迈尔。尽管资历尚浅的年轻创作者们可以很好地压低影片的制作成本，但他们也很容易就会陷入自作聪明的陷阱，让藐视权威的膨胀的自信心，取代了对原始材料的尊重，更谈不上去领会作者主旨了。

作为一部现代恐怖片，杰夫·布勒的剧本虽然不够出色，翻新后的《宠物坟场》在故事框架上很好地保留了斯蒂芬·金的设定，在剧情上则采取了相当程度的戏剧化改编。然而，这些改造的效果只能说是参差不齐。首先，斯蒂芬·金小说中至关重要的人物关系被大刀阔斧地砍掉，这就包括杰森·克拉克与约翰·利特高的友谊，杰森·克拉克与家庭的亲密关系。去掉这些内容之后，电影就像赶火车一样地从一个剧情点跑到另一个剧情点，中间穿插的则是俗套的jump scare。

这种通俗化和大众化的解读，对斯蒂芬·金的故事（以及表现优秀的演员们）来说是一种浪费：比如艾米·塞梅兹角色的童年阴影是有其深层寓意的，但在新版电影中，患有脊髓炎症而肢体变形的姐姐形象只是个吓唬观众的纸老虎；电影也没有以极大的勇气去直面男主角的悲伤与空虚，这也就使得他从复活宠物到复活女儿的转变显得缺乏足够的说服力。

在一定程度上，斯蒂芬·金的原作也存在着改编为传统恐怖片的难题：毕竟真正的恐怖内容直到最后几页才真正出现。在1989年的版本中，电影以田园风光的平和状态掩盖了恐怖内容的不足，让电影更类似于探索个人和家庭关系的戏剧电影（比如《杰罗德游戏》），而不是标准的恐怖片；而2019版的版本中，彻底转型成恐怖电影之后，电影的表现更顺畅和稳定，但失去了斯蒂芬·金的情感渲染，这也使得影片的结局缺乏震慑力。

说到结局，新版《宠物坟场》在情节上采取了几个相当大的改动：第一个是将悲剧的受害者，从年纪更小的小儿子变成了稍大一些的女儿。这并不是个坏点子，但在执行上却没有体现出相应的结果，与角色调换之前没有本质区别；第二个则是全新的结局，将史蒂芬·金充满宿命感的开放式悲剧结局，转变成了一个有惊无喜的僵尸故事。

就目前而言，继弗兰科·达拉邦特之后，在创作思路上最接近斯蒂芬·金恐怖故事的导演，莫过于《杰罗德游戏》的导演迈克·弗拉纳根。出生于著名的“女巫猎杀”塞勒姆，他对恐怖题材有着非常理解的和切入点。由他执导的Netflix《鬼入侵》尽管并非是斯蒂芬·金的作品，但却有着非常类似的精神气质和主旨。这也使得他成为了执导《闪灵》续集《睡眠医师》的不二人选。

而2019版的《宠物坟场》，在某种程度上也开始让人重新想起了为什么斯蒂芬·金的作品仍然广受喜爱，也并不总是能够轻松地翻译成电影语言的。如果抛开原著，将这部新版翻拍看做是一部原创电影的话，那么这并不会是一部令人非常失望的恐怖电影：虽然槽点不少，但该吓人的地方也的确吓人。

但可惜的是，《宠物坟场》只能是《宠物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