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徘徊在天与地之间

有剧透，仅供参考，欢迎批评指正。
《天与地》是一部反映越战的传记电影，然而整部电影中并没有很多描写战争的镜头。导演以一个越南女孩的视角，讲述了她被战争摧残与迫害的故事。
电影开场的八分钟主要交待人物背景，气势恢宏的配乐与壮阔的景色搭配的完美无缺，堪称是一代经典，在这里再次膜拜一下担任配乐的喜多郎大师。开场以笛子和二胡的声音，配合画面的佛像，塑造出东方的神秘美感，当音乐走向激昂澎湃的旋律时，画面切向全景的山水画面，同时打出天与地的电影名称。随后音乐再趋于舒缓，画面继而转向生活的场景，战乱来临之时音乐变得深沉咏叹……八分钟的时间里音乐始终没有间断，同时持续的画外音交待背景，推动情节的发展。
 
尽管是一个越战老兵，导演却并没有谈论这场战争的对与错，而是花大量镜头展示了整个战争给越南人民带来的伤害。女主人公黎里先是因为为越共提供情报而被南越政府严刑拷打，施以残暴的虐待，陈冲扮演的母亲靠贿赂把黎里拯救出来后，却又被越共怀疑投降政府而迫害。开场欢乐祥和，风光秀丽的农村，后来变得满目疮痍，焦土遍地。影片的结尾，当黎里从美国重回越南的家乡，导演借黎里母亲之口表达了对战争的痛恨： “战争只有一个后果，就是满地坟墓，而坟墓之中，无所谓敌人”。
 
战争和生活的艰辛，使得黎里迅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成长起来。每天辛苦地穿梭在美国大兵和越南人之中，贩卖烟酒和大麻。此时，她已经完全被生活磨练成了一个世俗的女子，娴熟地对付着官员的敲诈和大兵的色心。她的眼中早已没有那个乡村少女的单纯和清澈，取而代之的是坚硬和厌倦。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一个中年美国大兵史蒂夫，他给了黎里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和希望，史蒂夫说自己正是在找善良忠心的东方女子，黎里带着新生的希望和他去了美国。（此处引用了Felicia 的影评《一部关于战争的控诉和女性的悲歌》中的一小段文字）
 
然而，黎里并没有摆脱战争的影响。史蒂夫实际上是美军从事敌后特种作战的老兵，长期在越共控制区以极端残忍的手段从事暗杀活动。他本人也因此留下了深刻的心理创伤，以及内心对越南人民深深的愧疚。在他们与美国家人团聚的一场聚餐中，他的家人说黎里应该感激能够来美国，史蒂夫生气的回应说：“我告诉你什么叫感激，我们下乡时，老年人见到我们就说大人，求您饶命……是我们害他们的，他们的伤亡，是美军的二十倍。”史蒂夫十分清楚自己在越南犯下的罪过，一直没能摆脱愧疚和心理阴影。他和黎里结婚，也是想从善良、坚强的黎里身上寻找到救赎。
 
然而，史蒂夫始终是以一个救世主的心态面对黎里的，他并未意识到自己才最需要黎里的救赎。因此，他不愿意让黎里出去工作，不理解黎里的佛教信仰。然他自己，在现实中除了作战、杀人什么也不会，私下为军火公司推销枪械的工作也被美国军方禁止，面临着极大的财务压力。过去的心理压力和现实的经济压力使得他无法承受，黎里决定和他离婚使得他不顾一切，通过绑架孩子希望使黎里听从他。而黎里从佛教僧侣处得到启示，决定宽恕史蒂夫，以更加包容的心态对待他，希望他可以放下心中的包袱。而史蒂夫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才是需要黎里的救赎，武力只能错上加错。
 
史蒂夫更加意识到虽然黎里能够宽恕他，然而他过去的罪恶却始终无法逃脱良心的审判，而且他也无法给黎里幸福的生活，最终选择自杀。很多观众可能疑惑为什么史蒂夫自杀时是赤身裸体的，我个人认为，在此可以用佛教抛却一切身外之物的观点来解释，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导演以此象征史蒂夫的救赎与解脱。之后的剧情中，导演借道士之口，安排史蒂夫的遗愿是灵位被供奉于佛寺，也表明他希望能够从佛教上得到救赎。在这里，导演明显的用孔武有力的史蒂夫暗指美国，黎里自然是弱小却坚毅的越南。美国希望能成为越南的救世主，动用了超强的武力却无法达成目标。
最后，分享一下对于电影题目《天与地》的理解。这部电影导演以越战为主题，融合了东西方宗教文化、男权女权等诸多内容，野心相当之大，显得过于杂乱，节奏安排不尽合理，而且最大的问题，还是导演仍然表达的是西方人认为的越战与东方文化。然而奥利弗斯通还是讲出了独特的内涵。题目《天与地》可以说有四个含义。
天与地的第一个内涵，是从主人公的角度，喻指美国和越南。黎里出生于越南，在美国过上了如天堂般富足的生活。美国尽管美好，然而黎里的根源还是在越南。
第二点，是喻指黎里的父母，黎里的父亲一直非常宠爱她，给他如天空般宽广的自由，原谅她一切的过错，教导她为人处事的道理和家国观念；母亲则给了黎里生命，抚养她长大，危难时刻用贿赂拯救黎里，在困境中陪在黎里身边。
第三点，则是象征男权与女权，影片中黎里和史蒂夫，黎里父母都有关于家庭地位，女性独立这样类型的冲突，这一点并非导演表达重点，然而通过黎里的台词：“男人蛮横欺辱我，他们不尊重女性，简直无法相信这种男人受过母爱”，我认为导演确有这样的意图。
最后一层含义是导演的关注的一个重点，就是指代西方的基督教与东方的佛教。影片中不时出现佛像与僧侣，教堂和修女也有镜头展现。黎里说吴庭艳（南越总统）是天主教徒，得不到佛教徒信任。而且黎里与史蒂夫的冲突，很大程度上也是东西方的文化、宗教原因。黎里每次遭受苦难，总是从佛寺和僧侣处得到力量坚持下去。史蒂夫最后带孩子去教堂做完弥撒就绑架了他们。导演明显表达出，东方世界的宗教文化更适合于这里的土地和人民，外来者所犯下的罪恶，最终也需要东方的文化和宗教来完成心灵的救赎。所以一直信仰基督教的史蒂夫选择了自杀，死后在佛寺被供奉，要知道天主教的教义中自杀是要下地狱的。（作为表现东西方文化冲突，这里不涉及基督教新教与天主教的差异问题，统一以基督教代替。）
 
在电影的最后，导演借黎里的的台词，展示了本片的主旨：人注定要徘徊在天与地之间，源自大地，接受天命，依靠坚强的内心取得天与地的平衡。

后记：最早看这部电影其实是因为喜多郎的配乐，我是他的脑残粉。然而电影确实是非常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