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 剑雨 江湖

       从前，一直觉得武林与江湖是分开的两种概念，究竟区别在何处，一直没有确切的定义。有人定义江湖是由三教九流的习武之人组成，其中强大的名门大派组成了武林，他们自称为武林人，而不屑为江湖人。后来，定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比武林更大，并不局限。前者将武林和江湖，以狭隘的等级区别，后者则是以概念区分。前者就像内地武侠片，自视高雅，自我感觉很好；后者就像港台武侠片，从胡金铨、张彻、楚原，到徐克、刘家良等人，踔绝之能，不相逾越。

    《剑雨》烙印上吴宇森作品，苏照彬电影。其实，编导皆是苏照彬，吴宇森应该是监制。苏照彬编剧出来的江湖背景，令人似曾相识。他自称喜欢金庸小说，受其影响很大，但从悬疑的情节铺陈，紧密的节奏，独特的人物个性，强烈的个体意识，充满哲理的人生感叹，无不烙印上古龙的标识符。表面上号称反武侠俗套的武侠片，但骨子里就一部口味纯正的古龙牌电影。从秘密庞大的黑石组织，到充满各种奇人隐士的江湖；从卧薪尝胆的复仇大计，到千丝万缕的情感纠葛；从利益面前贪婪的人性，到返璞归真的人生向往；从性情扭曲的男女，到澄莹圆满的高僧，综合融会了古龙的风格，透析出古龙的调调。例如：细雨带着罗摩遗体，被截杀一段。孩子袖子里的暗器，男女老少皆上阵，其隐蔽性和出其不意，很类似古龙的《七种武器》，《陆小凤》等。“武功再高，江湖路一旦走上就别想全身而退”、“从此隐居市井，过平凡人的生活”、“人生还可以重新来过吗？”类似《边城浪子》，《天涯明月刀》，《三少爷的剑》等，至于谋夺“宝物”，类似《多情剑客无情剑》，《九月鹰飞》等，甚至曾静与江阿生之间的纠葛，也类似《欢乐英雄》中的燕七和郭大路，只不过，一个换脸，一个是换性别。总之，编导是在用古龙的方式，讲述江湖的故事。

    佛陀阿难在出家前，路遇一美貌少女，从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喜欢那少女？ 阿难回答：愿化身为青石桥，受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那少女从桥上走过。陆竹是，曾静是，这前后呼应的感情戏，让“石桥”一词比“剑雨”更来得贴切主题。然，细雨手里的辟水剑，张人凤手里的参差剑，转轮王手里的转轮剑，叶绽青手里的绽青剑，各具特色，直观，且颇具美感。配合快慢镜头以及特写，轻灵飘逸中不乏刚猛凌厉，呈现出行云流水般的艺术美感。正如吴宇森所言“男子用剑有君子之风，女子用剑则会给人浪漫唯美的感觉。”剑，乃兵器中的君子，就像生死决中步青云对于剑与梅花的诠释一般，剑如其人，修养与气节，缺一不可。细雨的剑，柔若无骨、刚柔并济、出其不意；阿生的剑，攻守自如、宽猛相济、神出鬼没；转轮王的剑，轮转生死、判定因果；叶绽青的剑，杀人利器，不寒而栗。单单一个“剑”字已然颇具遐想，加上“雨”，配合剧中写意的风格，宛如温婉的江南水墨山水画，淡墨轻岚，自然而然的渲染出故事本身的质感和韵味。因此剑雨并非浪得虚名，而是恰如其分，入木三分。

    由于诸多因素，很多武侠剧的背景都会集中在明中后期的厂卫时代，尤其喜欢集中在明朝正德年间，乱世出英豪，越乱越能时势造英雄。观众会习惯性思维，将谋夺江山社稷和匡扶正义作为历史背景，甚至故事里的京城，潜意识里也是北京城。《剑雨》的背景是洪武年间，明朝开国以后，应该是百废待兴，百姓逐渐归于安居乐业的大背景之下。这给予细雨退隐、重生过平凡人的生活，明确的环境因素“安定”。转轮王最终为了成为真正的男人，亦也无可厚非。雷彬的拉面师傅梦想，彩戏师归隐治病养老愿望，甚至是绽青需要一个能满足她的男人，都是基本的需求。只不过，这些需求建立在利用与被利用，抗争与脱离的基础上，显得丑陋不堪。

   剑雨的江湖，在于隐和退。每个角色都有其双重身份，江湖艺人、面条师傅、油店老板、妓女、宦官，以及送信的，卖布的。大隐于市。退一步海阔天空。细雨变成曾静，结束杀手生涯；张人凤化身江阿生，为复仇也好，为避祸也罢，最终他选择了退一步，不再追究曾静的杀父之仇（因为面前的人是曾静，已然不是曾经的细雨）。剧中唯一没有“退”意的应该是绽青，甚至是转轮王也会说出“隐退江湖”的话来（暂且不考虑是不是真心）。因此，观众会看到对比式落差。武侠片是构筑在成人童话基础上，他们平凡外面之后，是另一种江湖人，或是诡秘集团的首脑，或是杀手，或是顶尖刺客，亦或是忍辱负重的世家子弟。他们要归于真实和平凡，便构筑出虚虚实实“剑雨”世界。这也是不同于其他武侠片的地方，即江湖是由人构成的，他们首先是人。浮华沧桑之后，才发现简单普通才最珍贵。他们不是侠，他们是杀手刺客，他们的退，在某种层次看，是放下屠刀。他们从退，逐渐升华到渡，亦就是定义的禅意江湖。

   剑雨的江湖，不同的观众，会有不同的感受。其中包含了更多的人文气息，以及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哲理和韵味。剑雨好比一道香茗，需要细细品茗。观众好比路人，品茗出来的味道各自不同。想品出其真正的香茗，需要沉静的心绪，方能思考和体会，理解和共鸣。三道茶之后，方能感受到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漫溢，渐渐调和出一种甘甜，苦尽甘来的味道滑入心肺，温暖而充满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