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岁女儿在澳洲最爱的剧集
我记得小时候看电视都是通过天线接收免费观看的，后来普及了有线电视，就要一定要付月租费了。再到后来改成数字电视，每台电视剧还要配机顶盒。
来澳洲以后，我发现依然有简单易用的有线电视，而且免费频道众多，有ABC、SBS、7频道、9频道等等，估摸着有二三十个，用一根线连上电视就能看，从来没有有关部门给我寄过账单。
我自己看电视不多，家里的看电视主力就是女儿，只看两个频道：ABC Kids和ABC Me。ABC Kids偏低幼一些，ABC Me适合青少年观看。
跟ABC Kids充斥动画片不一样，ABC Me有不少科普类节目。近半年我女儿每天必看的一档节目叫Horrible Histories，网上的中译名叫《糟糕历史》，由BBC制作出品，从2009年开始到现在已经播出到了第8季。
学历史其实是件比较枯燥的事情，我高中时候那些大事年表就背得焦头烂额，但考完试就几乎全还给了课本，最终在脑子里留下印记的还是金庸梁羽生小说和清宫戏里的历史人物。
《糟糕历史》的优秀在于，讲的都是如假包换的史实，不会瞎扯什么微服私访野史韵事，但当真是嬉笑怒骂皆为学问，不论老幼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秘诀就在于表现形式生动活泼，没有一点百家讲坛式的说教痕迹，只是在轻松自在地演出一幕幕情景喜剧。
在每一集的各个段落中，不仅有常规的历史故事小品，编导还会把史实改编成新闻播报、记者采访、商业广告、MV歌曲、动漫游戏、真人秀等等，半个小时内目不暇接，每次都象是一场简短的文艺汇演。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这个节目的时候，有一段是说阿兹台克人如何将仙人掌大量用于生活起居，编导把它编成了一个“高科技一体化缝纫套具、饮食套餐、修房套装”的广告，把我和女儿都笑到喷饭，这样天马行空的创意一下子就把我们惊艳到了，于是接下来几乎一集不拉地看了下来。
还有一段讲到古希腊的地峡运动会（Isthmian Games, 与奥运会并称泛希腊运动会之一），编导就让一个演员穿越几千年去采访运动员，奖品是一个芹菜（Celery）做成的头冠，运动员很失望，说他本以为奖品是钱（Salary）。最搞笑的是，未卜先知的记者还随身带了希腊蘸酱（看上去像Greek Yoghurt），马上拗了一段芹菜开始品尝。
最不容错过的是史上众多名角倾情演绎的一首首歌曲，在抒情蓝调饶舌朋克中各种欧洲古装蹦来跳去，歌词每每让人拍案叫绝。对我这样的欧洲古代史一知半解者来说，唯一的缺点就是信息量太大了，每首两三分钟的歌曲可能都要花上半小时才能搞清楚所有的意思。
由于每一个片段众演员都在卯足了劲搞笑，但凡虚构的成分都显而易见，很难导致观众的误解。剧中有一个古代医疗队（Historical Paramedics）的专题，故意把急救场景设计在现代街头，然后身穿中世纪衣着的医护人员就冲上来救护伤病者，提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救护方案，比如点燃死鸡的羽毛放在晕厥者鼻孔、用烤培根把绦虫吸引出肠胃、用童子尿治疗皮癣、用板蓝根……等等。
看了这个节目，才明白每个民族都曾经有过把神秘的花花草草奉为灵丹妙药的阶段，只不过有的走了出来，有的还在里面打转。
其实从我举的几个例子已经可以看出来了，这个剧重点讲的就是古今人类处境的差异，通过一些历史文化现象来展现荒诞感，从今人角度来看古人都是蠢萌蠢萌的，所有的笑点基本上都因此而来。
对习惯了一板一眼的正史作品的人来说，这样的角度是十分新鲜有趣的。从剧名来看就知道这描述的不是什么值得缅怀的旧时光，而是洋相百出、凶相毕露的野蛮进化史。再看看各国各朝的专辑名，作者对各个时代、各种文化几乎都没有什么正面评价：
Savage Stone Age 野蛮的石器时代
Awful Egyptians 可怕的埃及人
Groovy Greeks 新潮的希腊人
Rotten Romans 腐朽的罗马人
Cut-Throat Celts 狠毒的凯尔特人
Smashing Saxons 超棒的撒克逊人
Vicious Vikings 凶残的维京人
Stormin' Normans 霸道的诺曼人
Angry Aztecs 愤怒的阿兹特克人
Incredible Incas 奇葩的印加人
Measly Middle Ages 窘迫的中世纪
Terrible Tudors 差劲的都铎王朝
Slimy Stuarts 做作的斯图亚特尔王朝
Gorgeous Georgians 妖艳的乔治王朝
Vile Victorians 卑劣的维多利亚时代
Villainous Victorians 罪恶的维多利亚时代
Barmy British Empire 痴呆的大英帝国
Frightful First World War 恐怖的第一次世界大战
Woeful Second World War 悲惨的第二次世界大战
Blitzed Brits 炸晕了的不列颠人
上面的中文翻译不一定准确，但至少看得出英文形容词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Alliteration，用相同首字母），而且大部分都是贬义的，即便有极少数貌似褒扬的词语，我也深度怀疑带着正话反说的讽刺意味，否则就不符合整体的调性了。
值得注意的是，原著作者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这部剧的出品公司和团队也都是英国的，所以这里面至少有一半都是讲的英国史，但这些不肖子孙描述列祖列宗的时候没一个好词。尤其是讲到不列颠各个封建君主的时候，都是尽可能地展现他们的腐朽无能、暴戾无情的一面，表演和台词极尽讽刺嘲弄之能事。
如果把标题换成中国史版本，强汉盛唐富宋可能就会转换成这样的画风：
禽兽不如的秦朝
汗颜无地的汉朝
螳臂当车的唐朝
总是认怂的宋朝
欺世盗名的明朝
神志不清的清朝
作为炎黄子孙，试问一下内心的滋味？如果在CCTV播出这样一套纪录片，相信家家的电视机都会被臭鸡蛋砸烂。
有人说《糟糕历史》只是“无用冷知识汇编”。但我觉不管是原著还是剧作，这套作品之所以广受欢迎，不仅是因为幽默搞怪的形式，还在于观照祖先的视角、勇于自黑的胸襟。
从现代文明的角度来看，每个国家的过去都是一笔愚昧荒唐、血腥暴力的烂账，所谓盛世绝代、英君圣主只是自欺欺人的意淫而已。当戏幕抬起，再运筹帷幄的伟人，都不过是戏精上身的小丑；再风云激荡的年代，都不过是粉饰太平的道具。
一个民族面对自己的历史，是顶礼膜拜称伟大，还是一笑而过称糟糕，两种不同的态度，一定会通向两种不同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