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见证了《权力的游戏》猝死全过程

许多年前，我将《权力的游戏》定格在第三季第二集。记忆里那一集讲述的是巴利斯坦·赛尔弥与丹妮莉丝相遇的情节，而且再次与原著有着明显出入。当时的我看到这里，实在受不了电视剧对文戏的胡乱改写，愤而弃之。

我当然明白以下道理：作为改编文学的影视作品，应以一种合适的态度来对待，它有权形成自己的体系，一味与原著进行攀比是不可取的。印象中巴赞还写过一篇雄文，驳斥那些认为改编电影是低等形式的观点。当然，巴赞的文章主要不是探讨原著与改编的矛盾现象，而是所谓“纯电影”与改编电影的对立关系。尽管如此，他那篇文章中花了很多时间在表明原文本与二次创作的观点，他对“文学高于电影”，电影应该忠于原著的论述如今似乎已不大合适，但另外一些观点到现在依然很有道理。

原则上来说，正确的态度是把原著与改编作品分开来看，无论是电影、电视剧还是舞台剧，它们都会形成一个独立的语意系统。只要不同形式的两种表意在叙事内部进行了有效转换，改编这一行为即成立。我们目前能看到的绝大多数改编都遵循这三种方法：翻译性改编，基本完全忠实原文本的脉络转化为影像；松散性改编，风格和整体框架以原著为主，部分内容与细节进行裁剪或重构；自由性改编，将原著完全视为未经加工的原始素材，导演编剧提取其核心意象或情感进行推倒式创作。

然而《冰与火之歌》的特殊之处在于，老马丁的原著体量极为庞大，文本坚韧扎实，语意系统已经非常完整封闭。我们把这部剧看的越深，就越不可避免地与丰富的原文本进行比较。大概是老马从事编剧职业的原因，他的写法会稍稍偏于视觉呈现模式，即较少直抒心理与情绪，对人物外化的行为举止和环境细节不惜大费笔墨。POV手法清晰勾勒多条线索，本质是一种非上帝视角的上帝视角。读者获取的信息比人物更宏观全面，像一个时空旅行者附身于各条故事线之间。但在聚焦某一章节时，我们的视点立刻受到限制，同人物一起经历一系列未知事件，这种结构也扣合了信息传播迟缓的背景特征。

《权力的游戏》在改编之初，介于忠实翻译与松散框架之间。我完全能理解因投资与制作难度的问题，将许多战斗场面进行简化处理。但是对于文戏的取舍，我没办法赞同。纵然有几场原创的戏份，效果看起来还不错，但从大的结构来讲似乎也并无必要。更多的时候，我看到的是电视剧在粗暴对待一些原著中的精彩情节。这些情节表面上无伤大雅，但是对世界观的构建却很有帮助。

第一季，比如凯特琳对艾德南下君临的态度问题，电视剧与原著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原著里，凯特琳支持南下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心理动机。艾德死后，她正是因为回想起这些事件，才导致后面一系列理智或不理智的行为，包括释放詹姆等等。电视剧去掉了这层动机，虽然不会说不通，但总会让凯特琳的行为显得更加单纯化，失去了一点复杂度。如果这个例子不足以说明问题，那么瑟曦去布兰房间的那场戏就是毫无必要的，这并不会给瑟曦的人格带来什么更深刻的雕琢，因为她后来还是完全按照原著的路子被塑造的，于是这场戏就更显多余，反而在我们回想起来时，会感到剧作层面上的言不由衷。

电视剧将吟游诗人马瑞里安迅速处理掉的做法也是对传统奇幻风格的瓦解。吟游诗人，或者说流浪歌手这类人物是奇幻文学一直以来的经典设定。为了体现一种悠远历史的韵味，许多奇幻作品在下笔时都隐隐包裹着一些诗歌的气息，本质上就是在模仿这些吟游诗人。那些古老的故事，经过诗人们的传唱才得以流传下来，有些甚至演变成神话传说。这样的笔法是为了让故事显得更加真实可信，也更有代入感，增添了一种隽永意味。当然，从剧情上来说，马瑞里安在第一季就被干掉无疑显得更加遗憾，这表明他后来不会再经历鹰巢城艾林夫人的纠葛和提利昂审判等事件。虽然在原著中，吟游诗人的下场也很惨，但是电视剧缺少了这位“历史见证者”，无论从加强风格还是丰富情节的角度而言，都失去了不少趣味。

其他的一些分支情节被砍掉，一些主要人物的经历和性格变化被更改等地方也是不一而足，许多已经回忆不起，也就不举例了。总之这些改编给我留下不少坏印象，最终耗尽了我的耐心。尽管如此，当今年第八季开播时，强大的舆论效应还是让我屈服。于是，我花了两周的时间重新从第三季捡起，一直看到了如今的大结局。

阴差阳错的，我成了“养肥党”，把这个剧养了六年才一口吃下。通篇看下来，我对HBO的这部史诗大作还是消除了很多偏见，第四季出乎意料的精彩，几十个小时的集中欣赏，也让连贯程度有所提高。虽然难以忍受的地方还是很多，不过也着实体会到不少乐趣。

前四季当年没坚持下来，还有个原因是对于看过几遍原著的我而言，剧集里讲述的都是已知故事，叙事上的快感天然被消解大半。再加上许多情节简化处理，甚至填充了一些没什么必要的戏，观感进一步下降。而小说里用POV的写法分章节，电视剧理所当然就直接用上了大量平行剪辑。但是每一集的线索铺陈太多，会让人产生很强的割裂感，基本结构就是君临十分钟，临冬城十分钟，奴隶湾再十分钟，各个地点来回跳，转场也毫无想象力，几乎全是硬切。对于读过书的人理解起来也许没什么困难，但是直接接触剧集的，可能比看《三国演义》还要累。因此我发现大结局的时候，许多人都已经忘了那个毛遂自荐的人是艾德慕·徒利了。总而言之，剧集对多线的戏份分配远称不上优秀，影像表现力也比较贫瘠，久而久之便对我失去了吸引力。

但是从不再有原著加持的第五季开始，剧集居然还多出了一些新意。看到了小说里没有的故事，哪怕是同人水平，至少也会产生新鲜感。包括一些剪辑也更有想法了，偶尔会出现从光之王的献祭之火转到蜡烛或篝火，从山姆治疗灰鳞病切到吃面包这样有趣的相似性转场。虽然剧集慢慢开始变得空洞没底气，但靠着前四季的余温也并未迅速衰落——这主要归功于北境故事线以及动作场面的长足进步。

从第五季到第六季，最精彩的地方都在北境了。艰难屯的惨烈撤退宛如地狱模式的敦刻尔克，异鬼以天启四骑士的面貌出场也颇具意象，虽然最后夜王的演出相当令人费解。私生子大战槽点无数，但是运镜和调度真的漂亮。瑟曦在这两季结尾的两次大事件也可圈可点，一个是裸体游街，发泄观众多年来的愤懑情绪。另一个是炸毁贝勒大教堂，一锅端了无数主要角色，交叉剪辑和配乐甚至隐隐有那么点《教父》的味道。

对于前四季而言，我虽然理解战争场面的简陋，但不代表就对其满意。特效的拙劣，场面调度的乏力，让这些本应气势恢宏或紧张万分的战斗失去了魅力。尤其许多场一对一的刀剑决斗，简直如同儿戏，速度感和力量感完全体现不出来，比业余的冷兵器比赛都差了好几个档次。但是第四季最后三集真的太出色了，红毒蛇与魔山的那场战斗观感比之前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一个势大力沉而残忍，一个轻灵飘逸而致命。守夜人与野人的决战还用了个长镜头，剪辑和调度上也好看了很多，总算是能看出一些战争戏的想法了。最后一集丁拉基简直把提利昂所有的闪光点都展现出来了，审判时遭到爱人背叛进而对全君临人的诅咒，弑父时对家人失去最后一丝温情和信任的状态都很到位。

整个《权力的游戏》同样让我颇有微词的地方是演员的选择上。里面许多英国和美国演员的演技是无可指摘的，但是演员本身的形象，或者说剧组给他们安排的妆容和造型设计，实在难以符合我对原著的想象。像珊莎、雪诺、瑟曦、詹姆、小恶魔和龙母这些绝对意义上的主角还是不错的（艾德当然也没得说），但是那些配角就一言难尽了。其中最违和的是史坦尼斯和闪电大王。

史坦尼斯的形象可以说与原著的描述差出不少，一点没有君王之气，造型相当颓废。闪电大王更是跟小说差出十万八千里，想当年无旗兄弟会在暗黑的维斯特洛大陆上简直就是唯一的亮光，但是剧中的贝里几乎没营造出来江湖上那种草莽英雄的秉性。邪魅的鸦眼在剧里也成了一个略显猥琐的莽夫，连个正经海盗的样子都没有。奴隶湾那边的人基本上抛弃了原著里夸张的描绘，西茨达拉·佐·洛拉克的红头发和琥珀色皮肤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典型的中东人样貌，低调的有些过分。金胡子蓝头发的达里奥·纳哈里斯变成了金发游侠，好在性格承袭得还不错，但是中途却换了演员，难免有些尴尬。

马脸艾丽娅在剧中机灵有余，棱角不足，脸也是一点不长。反而布兰的演员长大后成了马脸，坐在轮椅上还爱抬着脖子，脸就愈发显得长了。整个冰火世界里最聪明的两个人，小指头和瓦里斯，也是好坏参半。小指头的演员很知名，艾丹·吉伦，但是我个人一直不太认可他的表演风格，尤其嘴角总是一抹坏笑，总显得有些别扭。瓦里斯在剧集里可爱得过分，依稀记得在乔弗里的婚宴上他被路人打中脑门的无奈。但是他作为一名间谍，依然不太符合我们的想象，有些过于憨厚魁梧。不过八爪蜘蛛在剧里似乎显得更善良更讲义气，成了小恶魔最真挚的朋友，也算是个有趣的角色。

小恶魔无论书里还是剧里都是第一人气偶像。但从第五季不得不开始原创之后，小恶魔的智趣良言就变得越来越少，最终沦为一个空有口号和理念的智障角色。编剧是真的想不出老马那样的台词吗？于是命中注定的，提利昂·兰尼斯特，这个游走于正邪之间，受尽羞辱、舌灿莲花、充满人格魅力的侏儒，在第八季彻底被写烂了。

但是另一方面，后三季的战争场面反而提升到了新高度。代表性例子是龙妈带着多斯拉克骑兵偷袭詹姆辎重队的那场战斗。这是少有的发生在白昼的一场遭遇战，也是兰尼斯特第一次领略到龙的恐怖。多斯拉克人的冲击力，龙作为核武器的压迫性，兰尼斯特军的纪律性和应变能力（虽然在龙面前毫无意义）都展现得很好。其中还有詹姆怒马提枪冲向飞龙的壮举时刻，整体而言很有史诗感了。然而后面非要派小分队抓异鬼着实逻辑欠奉，除了要实现牺牲索罗斯和韦赛利昂这一目的以外，看不出任何文本意义。

五六七季就这么软塌塌看下来倒也没什么，文本的扎实程度自然比不了有原著做参考答案的前四季，但是视听体验比以前还是有了进步，包括调色都变得更有质感了。结果到第八季终于全线崩溃。七八两季加一起只有13集的篇幅，两位名叫DB的编剧在第八季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判本剧的死刑，犹如龙焰清空兰尼斯特大军一样干净利落。

第七季最后，看到史塔克家幸存的孩子们陆续重聚，我还对最终季有些许期待，包括想看看龙母是如何与瑟曦决战的。要论战力，瑟曦也并不是上来就被碾压的，她的冷酷无情让她可以更没有负担地去执行一些非常残忍的战术。或者科本再来点儿黑科技什么的，还有铁金库的支持，完全可以一战。因为前四季对我没什么新鲜感，所以在纯粹未知的故事面前，我还是有动力一步步去见证结局，并希望它能与原著未定的结局形成某种巧妙互文。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在大结局到来之前，我已经数不清两位编剧浪费了多少个线索。《冰与火之歌》的主旋律，就是史塔克家族与兰尼斯特家族的恩怨纷争，以及坦格利安如何重返大陆。这两个家族基本汇集了整个故事体系中最有血有肉的人物，这些人物撑起了这本书，也撑起了这部剧。在故事刚开始的时候，除了养子席恩·葛雷乔伊，史塔克家的所有孩子都得到了一只冰原狼，这是一个再直白不过的对应象征关系。

冰原狼在原著中是孩子们最好的伴侣，同时也与他们共同经历挫折磨难。但是冰原狼并未被神化，随着狼的死亡，要么暗示着对应主人的黑暗命运，要么就是人物的天真一面被抹除，或人格将经历巨大转变。电视剧里把冰原狼这个符号几乎抛弃掉了，甚至最后仅存的白灵与娜梅莉亚，都只是没什么存在感的道具而已。我在剧里看不到狼与主人间那种冥冥中的相互感应与情感羁绊。

最具代表性两个例子，一个是琼恩南下与白灵的分别，不管是经费还是编排问题，无论如何一个眼神是远远不够的，何况白灵还少了一只耳朵。另一个是流亡的艾丽娅终与娜梅莉亚相遇。她们当然可以再次分别，但是那种久别重逢的悸动基本没有表现出来。值得一提的是，娜梅莉亚已成为野狼的领袖，但是艾丽娅随后的选择与这个结果毫不相干，所以这场重逢戏的作用在哪里？

如果说史塔克家族是绝对正义的一方，每个角色的人格都非常正面而传统，那么兰尼斯特家则蕴含着激烈的冲突。泰温和瑟曦实际上是典型的反派设置，即便泰温一直声称自己是为了家族，瑟曦一直声称自己是为了孩子，但是他们的罪恶仍然罄竹难书。相对的，詹姆与提利昂就有了特别丰满的人物弧光。人性的复杂在他俩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两兄弟既与泰温瑟曦一样，是不讲究世俗道德规范的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同时又有着各自对世界、对众生、对家族、对荣誉所坚守的底线。

二人长期处于某种焦虑和困境之中，一个是心底里希望成为伟大的骑士，却被世人冠以弑君者名号，最后还失去了右手的詹姆，右手代表他的斗志和灵魂。另一个是才智出众，善意幽默，却被所有人视为邪恶怪物的侏儒，最后还是被逼着成为了弑父者，成了真正的怪物与家族叛徒。这种处于困境中的人物是极易出彩的，小说和电视剧的前七季自然也没有塑造失败，因为性格和背景已经在那里了，想失败都难。结果，第八季还是完成了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

先按下兄弟俩最后令人心痛的崩坏不表，在史塔克和兰尼斯特家都有一个被严重浪费的人物，即瑞肯和弥赛菈。小说中这两个孩子的结局均未注定，瑞肯长期失踪，洋葱骑士奉命去找他。弥赛菈则在多恩被毁容了，但并没有死。剧集里则匆匆让这两个小孩死掉了。并不是说他俩不可以死，而是这种仓促的死法，实在对不起他们的存活时间。弥赛菈的死大概还较能接受一些，她至少将瑟曦的仇恨再次推向深渊。但是我对这种纯工具型的人物设置还是非常反感的，这个小姑娘完全大有文章可做，何况演员选的还很漂亮。

当然，弥赛菈匆匆死去也与多恩线被大幅删减有关。小说里整条多恩线，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祥和的流水花园之下暗流涌动，在奥柏伦身亡之后一石激起千层浪，精彩之处着实不少。电视剧却将之粗暴对待了事，亚莲恩·马泰尔直接销声匿迹，艾拉莉亚和三个女儿不由分说就刺杀了道朗亲王。接着就是与丹妮莉丝结盟，再然后是被鸦眼俘虏，被瑟曦关入地牢。直到结局，都没给个艾拉莉亚合理交代。三个女儿也被批处理了，那么之前与詹姆，尤其是波隆的互动意义在哪里？里外里又是一桩浪费角色的惨案。

如果说弥赛菈和多恩就这么凑合过了，那么瑞肯·史塔克的结局真是让人怨念。合着他一点不比布兰经历的少，就是为了最后被小剥皮当玩具戏弄？再怎么说是史塔克家族的一员，在血色婚礼和种种磨难之后，是史塔克家幸存下来的孩子之一。结果他的其他戏份一丁点也没有，就是为了在私生子之战中被射死才活了这么久？虽然原著里瑞肯的存在感也很低，但是我不认为老马会如此草率地处理掉这个角色。再加上剧集中瑞肯之死直接导致琼恩·雪诺人物塑造的全面失败，我就更为这孩子抱不平了。

配角们被浪费的也不少，包括但不限于残暴病态的劳勃·艾林、凯冯·兰尼斯特、“黑鱼”布林登·徒利、艾德慕·徒利、阿莎·葛雷乔伊、崔斯丹·马泰尔、巴利斯坦·赛尔弥、达里奥·纳哈里斯和曼斯·雷德等等，他们要么是死的非常苍白，要么是好端端就没了下文或沦为龙套。剧集同时还直接删减了一些重要角色，最遗憾的是石心夫人的缺席。这也导致布蕾妮和波德瑞克的旅行除了遇到猎狗以外，几乎成了一场维斯特洛自由行，削减了不少紧张和无助感，也让无旗兄弟会这一名号在后期形同虚设。不可否认，也有一些次要角色在电视剧里绽放了些光彩，比如莱拉·莫尔蒙、洋葱骑士、波德瑞克·派恩和拉姆斯·波顿。尤其小剥皮，某种程度上他的反派形象建立得比瑟曦还要完整。

从第五季开始，《权力的游戏》是逐步下滑的。起初靠着北境的故事，剧集还保持在了一定水准。阿多的伏笔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应该是得了老马的亲自口授。几场战斗在表现力上也无可指摘，尤其艰难屯大撤退拍得有滋有味。提利昂没拖太长时间就见到了丹妮莉丝，也引发了较为有趣的化学反应。但是在这些精美的外表下，我们也能察觉到许多不对劲的地方。比如第一个人设崩塌的是史坦尼斯，他终于烧了自己的女儿，却一点卵用也没有，该死还是得死，这有些不太符合他的本性，但还不算崩得很严重。

再比如鹰身女妖之子围攻角斗场，第一次出现了剪辑保命大法。具体表现为卓耿载了龙妈一个人飞走，虽然烧了一些敌人，但是并没引发鹰身女妖的撤退，所以乔拉提利昂灰虫子这帮人还是没脱困啊？无所谓，后面的镜头他们就安然无恙了。同样的，我们也能意识到提利昂的俏皮话似乎不再那么有趣，饱含讥讽又充满智慧了。

而其中最大的败笔就是私生子之战。这场戏的运镜和剪辑不可谓不高明，但是逻辑充满硬伤，直接让琼恩·雪诺沦落成一个傻逼。即便剧集有所铺垫，揭示雪诺在经历了战友的背叛之后，早已生无可恋，被强迫复活没让他多么开心。但是细想一下，这样的编排也根本圆不回来。电视剧用了数年时间将琼恩塑造成坚韧不屈、无视功名利禄、懂得隐忍也懂得冒险的铁血汉子。他完全有能力主宰自己的命运，也不会放弃任何一次机会，具备天生的领袖气质与仁爱之心，战术素养也是顶尖的。而私生子之战则打碎了这一切，让琼恩成了一个愚勇的二货。并且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机械式愚蠢，一直贯彻到了大结局。这场战斗另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在于珊莎为什么不告诉雪诺自己有谷地的援兵？隐瞒情报直接让琼恩和托蒙德的部下死伤惨重。两人之间如果重逢后存有不信任或者任何其他间隙，电视剧至少也完全没表现出来。

说到珊莎，又不得不提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几乎是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他洞悉人性最阴暗的一面，利用它们搅乱天下，浑水摸鱼，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珊莎在剧集后期被塑造成一个成长曲线极为陡峭的人物，从傻白甜少女逐渐进化成精于算计的权谋家。她与艾丽娅也不知是演戏还是被小指头算计到半截时醒悟过来，总之最后突然给小指头来了个惊天大逆转，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处决了。这个段落从情感上来讲是爽快的，但缺少了太多必要环节的展现，信服力必然大打折扣。至少在我看来，小指头这个比提利昂瓦里斯都要高一个段位的玩家，不应轻易就被翻盘。编剧完全驾驭不了高智商的政治智斗戏。

从私生子之战开始，剧集的情况就急转直下。主创团队很明显地在为了叙事目的而赶工，完全不顾八年来的情绪积累，之前的人物塑造全都成了放屁。《冰与火之歌》是典型的人物驱动叙事，剧集最初也是如此，每个人都是从自己的价值观与政治立场出发，进而导向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但是后两季迅速将一切都摧毁了。

人物在《权力的游戏》中高于一切，只要将人物赋予其真实可信的灵魂，之后的大部分事情就都顺理成章了。所以我们认为小说的叙事思路很高级，因为它抓住了每一个人物。电视剧尽管有所取舍，但是有小说打底，再加上一些不错的演员，通过数年的漫长铺垫，人物也都很好地立住了。但是在最后两季，为了达到老马透露的剧情，他们开始反推要如何实现这样的结局，于是发现高效的方法是通过人物本性的反转来实现。这样的推理游戏对剧作而言是异常有害的。由于只剩下13集的时间，编剧已经没有足够的篇幅再去刻画他们如何一步步实现性格转折了，于是他们选择弃人物既有性格于不顾，最终完成了一连串脑残的操作。

在第七季第一集，史塔克家幸存的孩子们重新聚首时，任谁都会有些热泪盈眶，这是八年来的剧情推动至此自然而然达到的目标。但是接下来的一系列发展，只能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来形容。2DB比纯粹的垃圾编剧高明一点的地方在于，他们没有忘记要铺垫人物的转变。但是由于这些铺垫是从结果反推出来的，完全背离人物驱动叙事的方针，因此其因果链条是极其脆弱而腐朽的，情感上站不住脚，合理性也是千疮百孔。

首先是琼恩·雪诺迅速变成了一个无脑的痴情汉子，他之前与自由民周旋结盟的勇气与智慧全然不见，还真成了耶哥蕊特嘴里的傻小子！琼恩在后两季完全成了一个傀儡，但是你又不确定他到底是极端的偏执，还是被提利昂珊莎等人迷惑，还是完全精虫上脑的结果。他的台词只变成了两句，“她是我的女王”以及“我不想当王”，频繁被人当枪使，人物被简单化到这个地步可谓令人发指。

提利昂尤其令人惋惜。如果以后再上编剧课，七八两季的小恶魔可以被当做反面教材，告诉大家一个极端富有魅力的角色是如何被剧作毁掉的。俏皮话变得不再生动已经是小问题了，整个人物之前的言行思想全部被抹杀才是最严重的。提利昂是个有复杂信念的人，在最关键的审判戏和弑父戏中，他完成了自我成长。他恨透了自己的姐姐和父亲，恨透了家族的背叛与专制。当然，他也恨透了人们的歧视，但仍然是个有强烈道德感的人物。小恶魔有一千万个理由杀掉自己的父亲和姐姐，却没有任何理由杀平民。所以他劝说龙母放过无辜百姓是合理的，但是为什么突然又选择相信瑟曦，选择劝说自己的女王与之谈判？这又冒出另一个问题，即小恶魔被强行赋予了一连串的战略失误，延误战机，导致高庭势力的覆灭。以他的智商而言，在我看来简直不可理喻，就是为了让丹妮莉丝不再信任他吗？无疑是非常下策的剧作手法。

小恶魔被简化处理的表征是不断重复“我相信她能建立一个美丽新世界”，一个口吐金兰的人词穷（复读机）到这个地步也是匪夷所思。而与之相关的两个人也逃不出编剧的“恶魔之手”。一个是詹姆，徘徊在正邪困境之间的人物，曾经为了爱情什么都做得出来，后来心境逐渐变化，成为了一个正派角色。在小说里，詹姆基本已经不爱瑟曦了，受够了后者的冷酷与荒谬。剧集里虽然体现得没那么强烈，但其实也有这一层意味，直到詹姆违背瑟曦的指示，孤身前往临冬城参加战斗。自己的弟弟和姐姐分守在敌对阵营，詹姆是被夹在其中的角色。按照詹姆一路走来的经历，他可以背叛瑟曦，但在心底里不会背叛君临城的王权。所以他有理由打完异鬼后选择回君临保卫城池，但没什么理由再去救瑟曦，更别说他已经得知瑟曦派波隆去刺杀他了。哪怕他还真的爱姐姐，抑或是为了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但是请不要安排和布蕾妮的床戏好吗？詹姆·兰尼斯特，一个感情专一、重视荣誉与骑士精神、八年来连妓女都不找的御林铁卫，喝两口酒就横刀夺托蒙德的爱了？大跌眼镜。

另一个是瓦里斯，颇具神秘感的情报头子，跟小恶魔有过命的交情，同样投奔丹妮莉丝。在龙母好不容易抵达龙石岛之后，他似乎忘掉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也许小小鸟都被科本收编了，但我不相信以他的能力不可能迅速重建情报网，何况龙母带过来的势力相当可观，还有高庭、多恩和铁群岛的盟约。战争时期最需要的情报侦察他一样都没做，手底下仅存的小小鸟还用来算计自己的女王了。这跟逃到东方前的八爪蜘蛛简直判若两人。

就这么生拉硬扯地，丹妮莉丝身边的人该死的死，该不忠的不忠，该犯二的犯二，强行将她的心绪一拽到底。但是我们已经通过八年的时间目睹她从被哥哥出卖、饱受压迫，到逐步称王，赢得民心的过程，短短两三集又怎么可能轻易让观众忘掉人物性格呢？龙母当然可以继承家族的疯狂基因，但这个因素不该被如此触发。丹妮莉丝显然是个泾渭分明的人，对敌人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对奴隶或百姓报着慈爱之心，对权力也有极端的渴望。

整个《权力的游戏》的故事，以及丹妮对七国的矛盾，一直构建在贵族的尔虞我诈以及对王权的角逐上。丹妮莉丝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她在对多斯拉克和弥林的征服中，一直是对统治阶级大杀特杀，对奴隶和底层人民同情怜悯，而且都是光明正大的先行宣告，只要投降就可活命。因为自己的龙儿子吃了牧羊人的羊和农民的孩子，她不惜将它们囚禁起来。她仇恨篡位者拜拉席恩和兰尼斯特家族，对史塔克家族也没什么好感，但是仍然收留了小恶魔作为女王之手，也最终倾尽全力与史塔克并肩作战。她无法接受乔拉爵士的背叛，但在一番波折后还是选择了原谅。她甚至为了纪念恶毒的哥哥，给龙起名韦赛利昂。虽然复仇是她的原始动机，但最终还是演化成了两个积极目标：解放与夺权——所谓她口中“碾碎王权的巨轮”。

所以说，丹妮莉丝屠城的理由显得非常不充分，于情于理都讲不通。虽然剧集用了一些铺垫她身边那种众叛亲离和付出牺牲的戏码，但这些都不是人物所驱动的，本质是在违背人物本性，又欠缺时间和篇幅去慢慢经营，完全是编剧敷衍赶工的拙劣技法。乔拉和韦赛利昂的死是夜王军团所致，丹妮莉丝哪怕冲昏了头脑，也要怨史塔克家族拖累她。弥桑黛和雷哥是被瑟曦军团杀死的，她哪怕迁怒于詹姆和提利昂，也不可能记恨君临城的百姓。

当然，编剧在这里交代了瑟曦敞开红堡，利用百姓当挡箭牌的情节。但是这一段也是布满硬伤，首先剧集没交代瑟曦闭关锁城，百姓为何不逃出城外？战争难民不都是这么来的吗？即便闭关锁城了，以提利昂和瓦里斯的能力，就给了他们绝好的机会煽动百姓直接推翻瑟曦暴政，何况之前还有底层人民喜爱的大麻雀和小玫瑰被炸死的事件，百姓完全可以仇恨瑟曦。话又说回来，因为这个策略延误战机是合理的，因为小恶魔盲目相信姐姐延误战机就是恶搞。

那么龙母就不可能屠城吗？当然不是。其实将龙母黑化非常符合《冰与火之歌》的风格基调，但要达到这个目的，需要足够的篇幅与剧烈的外在矛盾交织才可实现。丹妮莉丝大可以登上龙石岛之后，借瓦里斯的视野与提利昂的理念，或者亲自出去转转，逐渐了解到维斯特洛大陆与厄索斯截然不同之处，从而慢慢萌生要摧毁七国一切的想法。

比如我们可以这样说，如果弥林和阿斯塔波体现出一种规则作恶的话（奴隶制度），那么相对而言维斯特洛就是人性本恶之地，君王贪婪自私、草菅人命，百姓愚蠢蒙昧、易被煽动。比如瑟曦可以利用科本或小小鸟散播丹妮莉丝的邪恶侵略者形象（辅以一点好处），百姓本身就畏惧龙，再加上挑拨，很可能坚定站在兰尼斯特一边，哪怕朝龙雕像扔臭鸡蛋，做个龙母的小草人扎针下蛊，贴大字报等等想怎么渲染都行，关键是需要具体的展现，而不是现在草草一句“我觉得这里的人民都不爱戴我”了事。他们当然不爱戴你了，因为你什么也没做啊！再比如即使与多恩高庭铁群岛结盟，丹妮还是察觉到了这些盟友各怀鬼胎，想在战争结束后伺机推翻她。又或者针对珊莎坚持北境独立，琼恩身世被揭开等事件，促使丹妮最终决定放弃先打异鬼，而是去进攻君临，导致异鬼侵占北境等等，都比现在与珊莎谈心、与琼恩共浴爱河这些温柔的处理方式要好得多。

要让丹妮黑化，可以有多种方式，但无论如何都必须制造一系列情节，迫使她背弃之前的一些核心理念和积极情感。例如对王权的追求，让她终于与琼恩反目，甚至想要杀掉他。之前在东方的一系列联姻史，足以证明丹妮莉丝可将爱情当做政治工具使用。还比如对珊莎的厌恶，可以进一步体现出丹妮对铁王座的占有欲已达病态，不具备和解的可能性。包括对身边人的怀疑与多虑……编剧完全有机会制造丹妮与整个维斯特洛的深刻矛盾，最终具象化为屠杀君临。或者让丹妮先打完君临之后，发现守江山之困难超乎想象，城内不得民心，各地起义，北境还有异鬼威胁，遂建立与残酷的梅葛和疯王伊利斯类似的政权。她也可以在支援北境的过程中，最终与史塔克独立政权发生冲突，进而残忍收割。对于我们来说，史塔克家再次遭到洗礼是难以接受的，丹妮莉丝美好的象征意味也就顺势被轰碎了。

以上虽是我个人极不成熟的想法，但怎么说也比现在这样敷衍了事要好得多。如果预算和篇幅真的不够，干脆就放弃让丹妮黑化，直接给她一个坐在铁王座上，夹杂着恐惧、迷茫、焦虑等表情的面部特写作为开放结局也无不可。在铺垫未满的情况下，强行屠城除了再次背离人物本性，于叙事是毫无益处的。

整个第八季就在各种漏洞和矛盾中步履维艰地推演着，人物当下行为与前史割裂的矛盾，人物个性与外部事件不协调的矛盾，情感动机与叙事目的的矛盾，内在诱因与外部结果的矛盾不一而足。为了急功近利地表现丹妮莉丝黑化，编剧削弱甚至摒弃了整个《冰与火之歌》最初的故事动机——异鬼的威胁。

理论上讲，异鬼应该是整个电视剧的压轴大战才对。无论人类一方最终有多少势力参战，这场战争都是持续八年的故事最理想的句号。《冰与火之歌》从序章开始就铺垫这个远方的威胁，并且一直暗示在人类文明即将被死亡势力覆灭之际，你们的权力斗争都是儿戏。结果将与夜王的决战安排在了大结局之前，而且一集就解决了这个人类最大的威胁。关键是，这场战斗可以说是《权力的游戏》最烂的一集。

首先从战术层面而言就是无理取闹：投石车不安排在城墙内或军队后方，反而摆在正前，平均发射了两颗石头就被尸鬼摧毁了。多斯拉克人莫名其妙地冲向黑暗，是想与尸鬼聚餐吗？果然全军覆没。战壕只挖了一条，寒冷的北地也不知道往城墙上浇水结冰。尸鬼攻到城门了还得从后面调弓箭手，无垢者大军沦为“让领导先撤”的炮灰。亡灵巨人举起莱拉·莫尔蒙非要看一眼，结果惨遭毒手。坐拥雷哥和卓耿两架轰炸机不有效利用，就知道瞎扑腾。如果说龙焰需要有效时间的话，我看屠杀君临百姓的时候喷的挺欢的啊，为啥打异鬼就喷了三四下就没了呢？

更可笑的是，雪诺骑着雷哥趴在城墙上观战半天，也不帮忙点火，也不喷敌人，真没见过这么思考人生的。另外，既然得知夜王是军团中枢，不派敢死队去偷袭，或者丹妮和琼恩直捣后方擒拿夜王，以降低正面炮灰们的伤亡率，反而一直打酱油也是不明所以。最后终于看到夜王了，两条龙对一个韦赛利昂却打不过，战力忽高忽低摸不着头脑。夜王也是无脑，既然是CPU还冲在前线，哪怕龙焰对他没用，运来的那么多龙晶做武器，一个小弓箭手搞不好就把你解决了。最气人的是布兰，哪儿是当诱饵？分明是送死。区区十多个铁民能阻挡得了尸鬼大军？在神木林也完全不搞些陷阱，就让敌人这么长驱直入。本来以为三眼乌鸦还有什么大招没释放过，结果其实在夜王面前毫无还手能力，完全废柴。艾丽娅·史塔克哪怕真的化身成陌客，难道能从无数尸鬼异鬼的包围圈里冲进去吗？还真能。反正不管怎么样，一个从来没对抗过异鬼的小丫头，冲破了多线叙事的枷锁，一刀解决战斗。

更别提这一集看瞎眼的低照度摄影了，我晚上回家用电视看才能看清各个人物的轮廓。五六七季那几场战争戏的优秀之处，至此荡然无存。曾经弥林的角斗场，导演还不忘铺垫剪辑保命大法，于是这场夜王决战全都用上了。我们无数次看到琼恩、詹姆、布蕾妮、波德瑞克、山姆威尔·塔利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尸鬼包围，结果镜头一转，又跟没事人一样活了下来。被异化的韦赛利昂一口喷掉长城，却连琼恩面前的废石碓都喷不开。艾丽娅在图书馆那一段也是完全的废戏，还得拖累猎狗和贝里救他，并直接导致闪电大王的死。

这场战斗已经被网上从头到尾骂了个遍，多余的我也就不说了。不过提起小胖子山姆，他在得知自己的父亲和哥哥被龙焰喷死之后，照理应该对龙母有着偏向愤懑的复杂立场，但又明显没了后文。确实，在地窖中他告知了雪诺的身世，勉强算是报复心理作祟，但外在情绪完全不到位，观感上更像是为了真相大白而奔走相告，杀父杀兄的怨恨一点没表现出来。

走马观花地演完了和异鬼的决战，这个剧至此烂了一大半，然而更狗血的槽点还在后面。屠城的事情上面已经提了，在屠城之前，跨海而来的，被渲染得无比生猛的黄金佣兵团干了什么事？直接一口龙焰烧光，简直是本集的搞笑担当。多斯拉克人和无垢者的有生力量也是一笔糊涂账，打完异鬼之后按理说剩不下什么人了，结果在君临门前忽多忽少，以为玩即时战略游戏可以随时造兵呢？最奇怪的是攸伦与詹姆的情敌之战，毫无美感不说，剧作上也完全没有必要，基本就是为了打而打。以至于詹姆被捅了那么多刀之后，还能长途跋涉到红堡里找到亲爱的姐姐，称得上名副其实的御林铁卫了。

到了最后一集，侥幸的观众们还希望能有个说得过去的结局，可是2DB就是一门心思让剧集崩盘到底。琼恩·雪诺就不说了，已经是完完全全的提线木偶，毫无自我意志力可言，两三句话就被撺掇到杀龙母去了。结果龙母是在接吻中被捅死的，这可一点表现不出残酷的浪漫啊，连韩国人都不这么拍了好么。更奇妙的是，龙母死之后，灰虫子和多斯拉克人居然不揭竿而起替龙母报仇？城都屠了还在乎多杀这点人吗？之前剧集刻画灰虫子，试图让其与弥桑黛的关系发展来展现从性觉醒到人性回归的过程，而弥桑黛死之后，这个人物就立刻被定格了，也没见更多的成长或堕落，有头无尾。

不过其实卓耿倒是还行。本来嘛，西方奇幻的基本概念就是龙作为非人生物，智商和意志不在人类之下。《冰与火之歌》看上去也并未颠覆这个默认设定。我们大可以理解为卓耿早已通过鼻子知晓琼恩是坦格利安人，哪怕他杀了自己的姑姑，龙也舍不得杀他。它更知道一切的悲剧都是铁王座导致的，它还知道布兰会当国王，于是喷化了铁王座，一来除掉悲剧源头，二来省的让布兰纠结是坐轮椅还是坐王座了。反正不管怎么解读，琼恩·雪诺两次面对龙口（韦赛利昂和卓耿）都安然无恙，主角光环是前所未有的突兀。别忘了，《冰与火之歌》以每个人都没有主角光环著称，剧集拍成这样不知道会不会让老马发笑。

选王会更是胡搞的巅峰。提利昂早已成阶下囚，居然还被押上来发表肺腑之言。灰虫子在旁边站着犹如一个懦夫，除了喊两嗓子连手都不敢动，还说了一句可笑的台词“那你们选吧”。于是维斯特洛史上最搞笑的选王会开始了。艾德慕毛遂自荐这个包袱抖得过于精彩，连珊莎都看不下去了。接着是山姆推行民主制，被众人嘲笑，我都想不通这样的编排在古典奇幻里寓意何在？然后是小恶魔一段激动人心的演讲，“什么会让人团结？军队？黄金？旗帜？是故事。”……嗯，听到这里我第一反应人选是罗伯特·麦基。

这他妈能是小恶魔说出来的话？你审判时的智慧与风骨呢？结果，当小恶魔问布兰愿意当国王吗，布兰说“那你以为我撑到现在是为了什么？”一秒钟变野心家。大家被他的话折服了，遂一致同意布兰登·史塔克，残破的布兰，三眼乌鸦，成为新的七国国王。这时候珊莎居然当众发话，布兰虽然是我弟弟，但是北境仍要独立，因为我们实在受够铁王座了——可是铁王座都被卓耿烧化了呀。总之，国王刚选出一秒钟，就被亲姐姐搞得这么尴尬，真的下不来台面。

布兰当政有多不合理呢？首先他已经成仙了，之前无数次表示过自己无欲无求，看透了所有的人类历史。他就是一个活的图书馆。其次，布兰称王与艾丽娅杀夜王的违和感差不多，都是在自己八年来的情节线索之外硬套上去的。第三，更合理的国王人选不是没有，选王会在座的就有两个，一个是詹德利·拜拉席恩，前前前任国王劳勃·拜拉席恩的私生子，从血统来说要比布兰合适的多。另一个是珊莎·史塔克，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女领主，上位后最难搞的北境也不再是问题了，足够保证国家统一，如此一来，让布兰回去当北境守护也不是不能接受。同时，牢里还关着一个琼恩·雪诺，即伊耿·坦格利安。虽然这个人的智商已经被编剧谋杀了，但是从血统和人格上来说也很合适。而且小恶魔和瓦里斯当初商讨的不就是希望在龙母真的变疯之后，让雪诺来代替她吗？更何况是小恶魔撺掇雪诺杀龙母的，怎么现在把最大的“功臣”忘了呢！

最终，已成智障的提利昂重新当上国王之手，一脸正直但贡献极少的洋葱骑士成了海军大臣，被詹姆糟蹋完的布蕾妮成了御林铁卫队长。琼恩重新被发配到绝境长城，他居然还露出一脸不情愿的表情。我都不知道他有什么不情愿的，本来就对王权无欲无求，做黑衣人还做的那么好，都做到司令了，还有野人朋友和亲爱的白灵，简直是最美好的归宿了！珊莎如愿以偿当上了北境女王，走向人生巅峰，而艾丽娅呢，之前那句“凛冬已至，独行狼死，群聚狼生”成了屁话，自己跑去当了海贼王。当然，这符合她假小子爱冒险的性格，无非是上下文显得很不连贯。

吊诡的是，从始至终，看到害死自己女王的这帮脓包依然活蹦乱跳，灰虫子却没有一点怨言，一门心思回弥桑黛的家乡孤独终老去了。

最大的槽点是波隆，一个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的佣兵，虽然帮了兰尼斯特家，尤其是詹姆和提利昂解决了不少麻烦，但是终归是个佣兵啊。小恶魔居然能让他进御前会议，居然还真给了他整个高庭？所以说，《权力的游戏》大结局，本质上仍是一种童话式的收尾——无论你之前是敌是友，是恶人还是善人，犯下了多少恶行，品性如何，最终都是好朋友，都是名义上的正义之士。所以当山姆在剧中拿出一本《冰与火之歌》给提利昂读时，我们只能感觉到深深的讽刺，感受不到任何致敬之意。剧集用幼稚的童话式呈现，最终击碎了原著小说的历史现实主义风格和黑暗悲怆的故事基调。如此这般，真不如让夜王统治世界呢……

第八季真是狗血与槽点齐飞。包括最后一集显然是没什么可拍的，于是填充了大量的状态戏。各个角色不是在废墟中走来走去，就是抬头望天低头看地，要么就是一脸苦相的近景和特写。剧本笔下的人物都崩成这样了，这些状态戏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有价值的情绪可以让观众酝酿？我只能将其视作注水拖时间的。

整个79分钟的大结局，台词量之少令人惊讶，也完全违背了剧集之前的叙事节奏，风格很不统一。在这种大规模的崩盘面前，我们再讨论《冰与火之歌》对玫瑰战争和大不列颠王朝史的现实映射也就失去了意义（要是詹德利或珊莎称王，还能差不多对应上那段历史现实）。无论如何，我们再次见证了一部本可迈入伟大的剧集是如何沦为平庸，最终猝死的。没有了原著作为答案，编导团队几乎误读了所有角色和故事。于是，这部剧最终就像长城之外的尸鬼一样，了无生气，面目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