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ever Blue

我叫吉米，是个中规中矩的小警察，我有两个孩子，妻子艾琳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所以和那个年代大多数的警察一样，一周50美元的工资是不够我养家的，所以我也会接受一些毒品贩子的“孝敬”。
　　库伯是我的搭档，是个长得有几分邪气但是很帅气的家伙。他参加过越战，脾气有点火爆，总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个不受任何规矩约束的人。
　　我们总是混在一起，上班时我们一起巡逻，一起抓坏人，下班了他会去我家，我们买瓶酒，聊聊天，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有一次我开玩笑地问他，他是不是爱上我妻子了，他笑笑说他只是爱上了她熬的汤。
　　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很高兴，有一种说不上来是什么的感觉。
　　库伯是个有自己原则的人，对收受贿赂这种事很不屑，所以我们管区内一个毒品贩子——名叫布克的，虽然给警局内除了库伯之外的每个人都送过礼，但还是逃不过库伯时不时的打压，只要在街上见到他，他就会先用警棍打他一顿，再把他拷回警局。为此我们的上司麦奎恩很不满意，但是库伯完全不在乎，仍旧我行我素。
　　这次抓布克，麦奎恩又发火了，并且如往常一样放了布克走。我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所以下班后在我家院子喝酒的时候，我第一次和库伯谈了这个问题。我跟他说他这样做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每个人都收过布克的钱，包括我，然后他很生气地对我说：你和麦奎恩一样！
　　他这话戳到了我的痛处，难道我不想维护法律的公正和正义吗？难道我当警察就是为了收毒品贩子的几个钱吗？可是我有什么办法，现实就是这样的，现实就是每个人都收钱，而且我要养家。
　　所以我也跟他说了狠话：他所谓的维护法纪不过就是可以随意打断别人的骨头，而这根本与正义无关，是因为他觉得好玩儿，就像在屠杀越共一样，他怀念那种能够随意杀人的日子。
　　这句话为我招来了一记拳头，他狠狠地揍了我，我爬起来还击，我们就这样扭打起来。
　　我们就这样纠缠着，突然，他推开我，在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冲上来吻了我，一个突然的，热烈的吻，我彻底蒙了，脑中一片空白，只能用尽全力把他推开。
　　我看着被推开的库伯，他就站在我面前，气息未匀，眼中的炽热让我心惊，心底深处好像有什么在跟我说，原来我一直就在盼望着这个吻，盼望着，也许已有几千年之久，现在他就在我面前，这么近，近的我只要一伸手就能够抱住他，我不知道我还在等什么，于是我听从了心的召唤，抱住他，温柔地，深深地吻了他。
　　 这个吻改变了很多东西，比如我不知道原来艾琳就在窗户后面，看见了所发生的一切；比如从此以后只要听到“同性恋”之类的字眼，我就会心惊胆战，惶恐不安。
　　但是即便这样，我仍然从未想过和他分开，和他在一起，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如果能永远这样下去，我也心甘情愿。
　　后来的事情变得有些混乱，库伯不再满足于我们这样的相处方式，他希望我抛开一切和他在一起，但是我害怕世俗的眼光，在我们那个年代，如果被别人发现我们的事，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我更不想和我的孩子分开，我和库伯不同，他什么都不在乎，而我在乎的太多。
　　库伯总是说：We are the lucky ones，我们是幸运的。我也很明白，在这茫茫人世，能够遇到这样一段感情，这样一段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遇不到的感情，我是应该要紧紧抓住，不然它可能转眼就会消失不见。但我还是犹豫了，我以为我还有大半生的时间可以犹豫，我从未想过，我们的时光原来这么短暂。
　　 那天麦奎恩派我们去北城巡逻，临走时对我说“注意那些浴室（那会儿的浴室是同性恋者接头的地方）”，我突然觉得很害怕，我怕他已经发现我们的事了。
　　所以当库伯问我“你到底进不进来”时，我跟他说“我要去带新人”。库伯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想他从来就没有像我一样的犹豫纠结，想起这些我就更加心烦意乱，我不想听他说废话，我只想快刀斩乱麻，所以我狠了狠心，告诉他我不想再和他这样下去了，我让他换个搭档，我要回到我正常的生活中去，最后我跟他说：你想错了，我不是同性恋。
　　也许这句话彻底伤了他的心，他生气地发动警车走了，我突然觉得很后悔，在他身后大叫着“库伯——”，他却没有理睬我，我知道，这次，真的是我错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虽然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我只知道我当时心里真的很乱，我想不通，库伯和我，真的算是同性恋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我不喜欢别的男人，我只是喜欢库伯，而库伯，也只是喜欢我。
　　我更愿意相信，我们只是像库伯说的，是两个幸运的家伙，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自己真正爱的人，只是，世俗并不允许这样的爱情存在，所以，我们的结局，注定是个悲剧。
　　整晚的巡逻我都心不在焉，情绪很低落，直到听到步话机中的那个声音“警员中枪，在戴蒙大桥，我
　　中了两枪”，那是库伯的声音——
　　我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心慌意乱地让搭档全速前进，库伯中抢了，库伯中枪了——
　　然后我就听到库伯虚弱的声音：吉米，你在吗？
　　我在，兄弟，你撑着——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他怎么样了？伤得很重吗？我慌乱地对着步话机叫：库伯——
　　他叹了口气，虚弱地应了声：吉米——
　　继续讲话，别停，我们就到了——
　　他却又不说话了，我不能让他睡过去，他要保持清醒，所以我又喊了声：
　　你听到了吗？库伯，库伯——
　　这一次他歇了很长时间，好像在积攒着全身的力气，只为了说出他一生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是幸运的，不要忘记——
　　然后，任凭我怎么叫，却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后来发生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了，我只是很清醒地意识到：库伯死了，就这样死了，他死了，再也回
　　不来了——
　　我再也没有机会向他解释我不是真心说那些话的，我只是心里很乱，也再没有机会跟他说对不起，再
　　没有机会和他一起巡逻抓坏人，再没有机会和他一起喝酒，再没有机会抱他吻他，也在没有机会，也许从
　　来就没有过这种机会，对他说：我爱你——
　　我无数次地幻想过，如果当时库伯问我“你到底进不进来”时，我能够走过去，微笑着，握住他的手
　　，即使不说话，他也会明白，我的心，其实很坚定。
　　如果我当时能够那样做，该有多好——
　　如果我选择和他在一起，也许我们会一起死去，也许不会，也许我们会像大多人一样，相处了几年，
　　发现爱已经枯萎，于是分开。
　　但不论我再怎么设想，都没有用了，他死了，死在了我最爱他的时候，留下我一个，留下无穷无尽的时间，煎熬着我对他的想念，煎熬着我的悔恨，悔恨自己当初的懦弱，悔恨自己就那样轻轻一松手，此生唯一的爱，便已溜走——
　　如今已过了四十年，竟然有一群年轻的警探来调查库伯的死因，我才终于知道，原来我当初最怕的——怕别人会知道我和库伯的事——其实，早已经是尽人皆知。
　　我这才知道当初自己是多么傻，这才知道无论怎么掩饰回避，爱，永远都是隐藏不住的——
　　我终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在别人面前承认，我真的很想念他——
　　我真的很想念你，库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