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漠 之 花* Waris Dirie / Cathleen Miller 著 讀者文摘 譯
她是沙漠之女,像沙漠上雨後綻放的花朵一樣堅強又美麗。她熬過炎熱、乾旱和 貧窮,也經歷過人生中最可怕的考驗:殘忍的割禮。她就是國際著名時裝模特兒華莉絲‧迪里(WarisDirie)。本文是她現身說法,細述從索馬利亞牧羊女變身為超級名模的不尋常歷程,這位勇敢婦女把痛苦的個人祕密公之於世,是希望此舉有助於破除一個已經殘害無數婦女的習俗。
離家出走
我出身於索馬利亞沙漠上的牧民部落,小時候與大自然的景色、聲音、氣味朝夕相伴,無拘無束,其樂無窮。我們觀看獅子曬太陽,與長頸鹿、斑馬、狐狸賽跑,在沙地上追捕蹄免,開心極了。後來,快樂的時光越來越少,日子漸漸不好過了。我五歲就知道身為非洲婦女實在很不幸,不但要忍受種種可怕的折磨,而且求助無門,必須逆來順受。婦女可說是非洲的中堅。她們肩負大部分的工作,做對任何事情都無決定權,也無發言權,有時甚至無權擇偶。我長大到十二三歲時,已飽受這些傳統所摧殘。我已不再是小孩,而且動作敏捷,身壯力健。以前我只能默然忍受,沒別的選擇,可是這一次決定不聽命。
父親才宣佈已替我定親,我就決定出走了。我知道必須迅速行動,於是告訴母親此事「我打算去首都摩加迪沙找姨媽,但我從未去過那地方。那天父親和家裡其他人都熟睡之後,母親來叫醒我,輕聲說﹕「現在走吧。」 我四下張望,看看有什麼東西可帶。沒有水,沒有奶,沒有食物,什麼都沒有。我披上圍巾,光著腳奔進了漆黑一片的沙漠。我不知道摩加迪沙是在東南還是西北,只是徑直往前跑。一連跑了幾小時,中午時我已進了紅沙腹地,一望無際。我叉餓又渴又累,就轉為步行。前路茫茫,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沉思之豫,忽然聽到「華莉絲......華莉絲......」父親的喊聲在四風週盪!我毛骨悚然,心?知道,如果被他抓到,一定會逼我出嫁。
父親循著沙地上留下的腳印追趕我,就要追上來了。我再拔腿奔跑,過了一陣子回過頭來,看見父親剛越過一個沙丘。他也看見了我。我很害怕,跑得更快了。父女兩人好像在沙漠上「衝浪」﹔我在前面衝上一個沙丘,他在後面滑下一個沙丘。跑了幾小時,我終於再也見不到他,聽不到他的叫喊。我繼續跑,直至夜幕落下,什麼都看不見,只好停下來。我飢腸驢轍,雙腳流血,便坐在樹下休息,轉眼間睡看了。第二天早晨我睜開眼睛,只見驕陽似火。我站起來繼續跑,雖然又餓叉渴又怕又痛,卻一直跑到天黑才停下來。就這樣過了幾天。
中午我會坐在樹下睡一陣子,有一次午睡時,給一種輕微聲音驚醒了我睜開眼,一張獅子臉赫然在目。我望看那張臉,想站起來,卻因幾天沒吃東西,兩腿發軟,「噗通」一聲又倒了下來,只好再靠在樹上。橫越沙漠的長途旅程看來要中止了,但我無所畏懼,視死如歸。獅子瞪著我,我也瞪著牠。牠舐了舐嘴唇,在我面前輕鬆優雅地踱起步來。最後,牠一定是認為我沒什麼肉,不值得一吃,竟然轉身離去了。我知道,那獅子不吃我,是因為上天另有安排,要讓我活下去。「是什麼安排呢?」我一面掙扎起身一面問,請指引我。」。
小牧羊女
離家出走之前,我生活的圈子就是我家和大自然。我們一家人和大多數索馬利亞人一樣,過看遊牧生活,以養牛養羊為生。我們不能一天沒有駱駝,尤其在遠離水源之時,因為雌駱駝的奶能供應營養並解渴。我們每天早晚兩餐都喝駱駝奶,賴以生存。我們日出即起,第一件事就是去牲口欄擠奶。我們逐水草而居,到了什麼地方都要 砍小樹給牲口築欄,不讓牲口在夜晚走失。養牲口主要為了取奶,以及用牲口易物。我很小就要放羊,常常獨自手持長棒、唱看小調,把約六七十頭綿羊和山羊趕到沙漠去吃草。索馬利亞人誰都沒有牧地,因此我要負責去找草多的地方。羊吃草的時候,我要注意是否有野獸接近,既要防土狼悄悄走來抓羊,還要擔心獅子。
我像其他家人一樣,並不知道自己實際的年齡,只能猜測。我們的生活受季節和太陽支配,哪裡有雨水就到哪襄去,每天都根據日照時間的長短來安排種種活動。我們的家是帳棚式的圓頂小屋,用草條編成,以樹枝做骨架,直徑大約兩米。要遷移時就把小屋拆散,綁在駱駝背上,等找到有水有草的地方再搭起來。小屋是中午躲避烈日的地方,也是鮮奶儲存之所。夜裡我們幾個小孩在屋外緊挨著同睡在一張蓆子上,父親睡在一旁保護。父親很英俊,約一米八三尚,身材瘦削,膚色比媽媽的略淺。我母親很美,皮膚又黑又光滑,整個人彷彿是用黑大理石雕刻而成。她舉止從容穩重,但一開口便總是妙語達珠,常說笑話和有趣的小事逗我們笑。母親出身於摩加迪沙望族,我父親則自出生就在沙漠中流浪,因此當年他向我姥姥提親時,姥姥一口拒絕了﹕「絕對不行。」不
過,母親十六歲那年終於離家出走,和我父親結婚。
我出生後,母親給我取名華莉絲,意即「沙漠之花」。在我的祖國,有時一連數月不雨,只有很少生物能幸免於死,但等到終於再降甘霖,轉眼間便到處出現鮮橘黃色的小花,真是大自然的奇蹟。
封鎖陰部
在我們的遊牧文化中,未婚婦女是沒有地位的,因此凡是做母親的都把嫁女兒視為重責大任。索馬利亞人傳統的思想認為女子兩腿的中間有些壞東西,婦女應該把這些東酉(陰蒂、小陰脣和大部分大陰脣)割去,然後把傷口縫起來,讓整個陰部只留下一倒小孔和一道疤。婦女如不這樣封鎖陰部.,就會給視為骯髒、淫蕩,不宜迎娶。
請吉普賽女人行這種割禮要付不少錢,索馬利亞人卻認為很划算,因為少女不行割禮就上不了婚姻市場。割禮的細節是絕不會給女孩說明的,女孩只知道一旦月經來了就有件恃別的事情將要發生。以前女孩總是進了青春期才舉行割禮,如今行割禮的年齡越來越小了。我五歲那年,有一天晚上母親對我說:「你父親遇上那吉普賽女人了,她應該這幾天就來。」
接受割禮的前夕,我緊張得睡不著,後來突然見到母親站在我面前,以手勢叫我起來。這時天空還是漆黑一片,我抓住小毯子,睡眼惺忪、晃晃悠悠地跟著她走,進了小 樹林。
「我們就在這裡等,」母親說。我們在地上坐下。不久,天漸漸亮了,我聽到那吉普賽女人涼鞋的「喀咯」聲,轉眼間就看見她已來到我身旁。
「過去坐在那裡,」她伸手朝一塊平頂石頭指了指。
母親把我安置在石上,然後她自己到我後面坐下,拉我的頭去貼住她的胸口,兩腿伸前把我拑住。我雙臂抱住母親雙腿,她把一段老樹根塞在我兩排牙齒中間。
「咬住這個。」
我嚇得呆住了。「一定會很痛!」
母親傾身向前,低聲說﹕「孩子,乖。為了媽媽,勇敢些。很快就完事的。」
我從兩腿之間望看那吉普賽女人。那老女人看看我,目光呆滯,臉如鐵板。接看,她在一隻舊旅行手提包裡亂翻,取出一塊斷刀片,上有血跡。她在刀片上吐了些口水,用身上的衣服擦乾。然後母親給我綁上蒙眼布,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接著我感到自己的肉給割去,又聽見刀片來回割我皮肉的聲音,那種感覺很恐怖,非言語所能形容。我一動不動,心裡知道若動得越厲害,折磨的時間就越長。但很不幸,我的雙腿漸漸不聽使喚,顫抖起來。我心裡禱告道﹕「老天爺,求求你,快些完事吧。」果然很快就完事---因為我失去了知覺。
到我醒來,蒙眼布拿掉了,我看見那吉普賽女人身旁放了一堆刺槐刺。她用這些剌在我皮膚上打洞,然後用一根堅韌白線穿過洞把我陰部縫起來。我雙腿完全麻木,但感到兩腿中間疼痛難當,恨不得死去。我又昏過去了,等到再睜開眼,那女人已經離去。我的雙腿給用布條綁住,從足踝一直綁到臀部,不能動彈。我轉頭望向石頭,只見右上有一大灘血,還有一塊塊從我身上割下來的肉,給太陽曬得就要乾了。
母親和我姊姊阿曼把我抱到樹蔭裡,又臨時為我蓋一幢小屋。在樹下建小屋是我們的傳統,我會獨自在小屋裹住幾星期,直至傷口愈合。幾小時後,我憋不住了,想小便,便叫姊姊幫忙。第一滴尿出來時我痛得要死,彷彿那是硫酸。吉普賽女人已把我陰部縫合,只留下一個小孔供小便和日後排經血﹞那小孔只有火柴頭大小。
我躺在小屋裡度日如年,更因傷口感染而發高燒,常常神志模糊。
我因雙腿給綁看,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思索。「為什麼?這是為了什麼?」我那時年紀小,不知道男女間事,只知道母親讓我任人宰割。其實,我雖挨切肉之痛,還算是幸運的。許多女孩挨割之後就流血不止、休克、感染或得了破傷風,因而喪生。
過了兩個星期,我的傷口才漸漸愈合。
盲婚啞嫁
剛十三歲那年,一天晚上,父親柔聲叫我﹕「過來。」他因此我不禁疑心起來。回到家就有大事要發生了。父親繼續說﹕「你幹活跟男人一樣勤快,牲口照看得很好。我要你知道,將來我會很想念你的。」
他說這番話,我猜想是因為他擔心我會像我姊姊阿曼那樣逃婚!阿曼因為不滿父親為她包辦婚姻,逃跑了。我摟住他。「哦,爸爸,我不會走的。」他身子往後一退,盯著我說﹕「好,你果然是我的好女兒。我已為你找了個丈夫。」
「不要,」我搖搖頭,「我不要結婚。」
我這時已長成反叛少女,精力旺盛又天不怕地不怕。父親明白非洲男人不願意討不聽話的女人做妻子,所以想在我個性未為外人所知,仍是值錢商品的時候,為我找個丈夫。我感到惡心又害怕。 第二天,我擠羊奶的時候聽到父親叫我﹕「過來,乖女兒這位是---」
我沒有聽到其餘的話,因為有個男人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他拄著手杖,至少六十 歲,正在慢慢坐下。
「華莉絲,向葛魯先生問好吧」
「你好」我盡量用最冷淡的聲音說。
那老頭大剌剌地坐在那襄,咧開嘴巴對我笑。我驚恐地望著他,再看看我父親。 父 親一瞧見我的臉便知道上上之策是立即打發我離去,以免我把未來丈夫嚇走。「幹你的活去吧」,他說。我跑回去擠羊奶。
翌日清晨,父親對我說﹕「你知這嗎,那就是你未來的丈夫。」
「可是爸爸,他太老了!」
「那才好,。他年老就不會去鬼混,不會離開你,會照顧你,而且他答應給我五頭駱駝。」
那天我坐在草地上望看羊群,心裡知道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替父親放羊了。我想像自己在沙漠上某個偏僻地方和那老頭一起生活的情況﹕一切活兒都由我來幹,他只是拄看手杖一跛一瘸地走來走去﹔後來他心臟病猝發,我孤獨地度過餘生,或者獨力撫養四,五個娃娃。
我心中有數了,我不要過這樣的生活。
那天晚上大家都睡看之後,我走向仍然坐在篝火旁邊的母親,悄悄地說﹕「媽,我要逃。」
「噓,輕聲點,你打算逃到哪裡去?」
「摩加迪沙。」我姊姊阿曼在那裡。
「睡覺去。」她表情嚴肅,似乎暗示這件事到此為止。
入睡之後不久,母親來到我身邊,跪在地上輕拍我的手臂,柔聲? b我耳邊? ﹛R「現在走吧。乘他還沒醒,現在就走吧。」
她伸出雙臂緊摟著我。我在黯淡光線下想盡量看清楚她的臉,好把她的容貌銘記於心。我原想表現堅強,豈料眼淚滾滾而下,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把她緊緊抱拄。
「你會成功的,」母親說,「只要一路上非常小心就行了。保重,.還有,華莉絲 ...﹕求你,一件事。別忘了我。」
「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媽媽。」我放開她,向黑暗中奔過去。
寄人籬下
摩加迪沙瀕臨印度洋,當年很美。我一邊走,一邊引頸觀看那些有棕櫚和五彩繽紛花朵圍繞的漂亮白色房子。大部分房子是義大利人建造的﹔當時摩加迪沙是義大利索馬利蘭的首都,洋溢著地中海城市的氣氛。
我離家出走數週後才終於到達那裹。一路上我的表姊妹收留我過夜,把阿曼的消息告訴我,給我錢完成旅程。抵達摩加迪沙之後,我按地址來到我姊姊所住的地區,在
菜市場上問人是否認識阿曼。
「我覺得你很面熟,」那個婦女喊道。她叫兒子帶我去阿曼家。我們走了幾條小街來到一幢小屋,我走進去,看見姊姊在睡覺,便把她叫醒。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半睡半醒地問,同時望著我,彷彿我是夢中人。我坐下來,說了我的事,她深表同情。
姊姊已經結婚,丈夫是個工作勤奮的好人,夫婦倆快要有第一個孩子了。她家很小,只有兩個房間,但仍勉強同意收留我,說我想待多久都可以。我替姊姊打掃房子,洗衣服,去菜市場買東西。她漂亮的女兒出生之後,我也幫忙照料娃娃。但不久我就看出姊姊的個性顯然和我大相逕庭。她愛指揮別人,而且仍然把我當作五年前她離家時的那個小妹妹。
我在摩加迪沙還有別的親戚,於是我去投靠姨媽莎露,姨媽家裡幫忙做家務。我常常擔心母親,怕她會因為沒人幫忙幹活而過勞。後來,我覺得應該給她寄點錢聊表心意,便出去找工作,在某建築工地說服了工頭雇用我。
第二天早晨,我開始做建築工人。辛苦極了。我整天搬運一袋袋沉重的沙泥,雙手都起了大水泡。人人都以為我會辭職,但我撐了一個月,一共儲到了六十美元。我請一個熟人把這六十美元帶給母親,但母親始終連一分錢都沒收到。
我回到姨媽家再過打掃房子的生活。一天,索馬利亞駐倫敦大使穆罕默德‧查馬‧法拉來訪。他是我另一姨媽馬魯伊的丈夫。
當時我在隔壁房間拂拭灰塵,無意中聽到法拉姨丈說要去倫敦做四年大使 ,想在出國之前找到一個女傭。我的機會來了。
我叫姨媽出來,對她說﹕「請你去問問他,可不可以請我做女傭。」
她回到房間裡,輕聲對妹夫說:「你何不就帶她去?她真是個很好的清潔工。」
姨媽叫我進房。我立刻跳了進去,對姨媽說:「幫我跟他多說好話。」
「華莉絲,噓!」然後她對法拉姨丈說﹕「她年輕力壯,做女傭正適合。」
姨丈一動不動地坐看,用不屑的眼光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才說﹕「好吧。明天下午在這裡等我。我帶你去倫敦。」
倫敦!我不知道倫敦在哪裹,只知道它離摩加迪沙很遠,而且我很想去。我無比興奮。
第二天,法拉姨丈來接我,遞給我一本護照。我擁抱莎露姨媽,向她揮手告別。
獨留倫敦
飛機慢慢把車駛出機場,進入倫敦早晨的車流。我驚覺自己對眼前這個地方完全陌生,周圍全是憔悴的白臉,孤獨感油然而生,悲從中來。我們駛過一個高尚住宅區,看見積雪使人行道變成了白色。車子在姨丈家門前停住時,我驚訝得愣住了。姨丈的寓所是一幢四層樓的大宅。我們從正門進屋。馬魯伊姨媽在門廳迎接我。「進來吧,」她冷淡地說,「把門關上。」
我本來想衝上前去擁抱她,但是一看見她交疊雙手站立的姿勢,立刻不敢造次。
「我先帶你到處去看看,再告訢你要做什麼工作。」
「哦,」我低聲回應。經過長途飛行,我感到渾身乏力。
「姨媽,我很累,想躺下。能不能讓我先睡一覺?」
馬魯伊姨媽帶我到她的房間。那臥床有四根帷柱,比我們家的小屋還要大。我爬上床去,有生以來從未摸過那麼柔軟美妙的東西。我一下子就睡著,彷彿掉進了又長又黑的隧道。第二天早晨我在屋裡閒逛時,姨媽來找我。「好,你起床了。我們到廚房去,我來告訴你要做什麼。」廚房裡藍色的瓷磚和奶白色的碗櫥、碟櫥閃閃發亮,中間是一台六個爐頭的灶。姨媽把一個個抽屜拉開又砰然關上,喊道﹕「這是碗碟、餐具、餐巾。」我不知道她在 說什麼。
「你每天早晨六點半鐘就要給你姨丈端上早餐﹕草藥茶和兩個水煮荷包蛋。我七點鐘在房間裡喝咖啡。然後你要給孩子做薄煎餅﹔他們八點吃。早餐後---」
「姨媽,我不會做這些東西,誰來教我?什麼叫薄煎餅?」
她用吃驚的眼神盯看我,慢慢呼了一口氣,對我說﹕「我先給你示範一次。你要仔細看,仔細聽,用心學。」我點點頭。一星期後我熟習了,其後四年天天如法炮製。早餐後我清理廚房,收拾姨媽的房間和浴室。然後給每一個房間撢塵、刷洗地板再擦亮,從一樓到四縷全部打掃乾淨。我不停幹活,每天都到半夜才睡覺,而且從未休過一天假。
一九八三年夏天,法拉姨丈的妹妹去世,她的幼小女兒索菲搬來和我們同住。姨丈送索菲進「英格蘭萬靈堂小學」讀書,我早上的任務自此包括了送索菲上學。那時我大約十六歲。一天早晨我們去學校的時候,我看見有個陌生男子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他是白人,四十歲左右,梳著馬尾髮型,他女兒也是在這學校讀書的。我送索菲進校門之後,那男子朝我走過來,說了一些話,我不懂英語,不知道他說什麼,更因心裡害怕,匆匆跑回家去了。
此後,每次在學校看見他,他只是禮貌地笑一笑,便繼續忙他自己的事。有一天,他走過來遞給我一張名片。我把名片塞進口袋,他轉身離去了。回到家,我把名片拿給馬魯伊姨媽的一個女兒看。「上面說什麼?」
「說他是攝影師。」
我把名片藏在自己房間裹,彷彿聽見有個微弱聲音叫我把名片留著。
姨丈任期即將結束,他決定到時全家人都回國去。我不想回索馬利亞,希望名成利就才回家。我的願望是賺到足夠的錢給母親買一幢房子,而且認為留在英國就可以實現這個願望。我不知道如何達成心願,但我有信心。
姨丈說了動身日期,要大家檢查一下護照。我做了手腳﹕把護照放在塑膠袋內封好,埋在花園裡,然後撒謊說護照丟了。我的計劃很簡單﹕既然沒有護照,當然就不能回去。姨丈察覺其中有詐,但我說:「就讓我留下吧,不會有問題的。」
他們果然讓我留下來。我站在人行道上向眾人揮手告別,目送汽車駛出了視野。前路茫茫,我心裡很害怕,但知道必須克服。我撿起我的小行李袋掛在肩上,去花園挖出護照,微笑看沿街前行。
嬌艷動人
當天我走進一家商店,看見有個身材高挑的非洲裔美女在挑選毛線衣。她非常友善,我和她用索馬利亞語交談起來,知道她名叫賀胡。「你住在哪襄,華莉絲?做什麼工作?」
「哦,也許你不會相信,我現在沒地方住,因為我家裡的人今天回索馬利亞去了。
我姨丈本來是大使,但任期滿了。如今我不知道去哪裡是好。」
她揮手止住我,彷彿那樣揮一揮手就能把我所有的煩惱掃走。「我在基督教青年會有個房間。你可以來過夜。」
賀胡和我成了密友,幾天後,我在街對面的基督教女青年會租了個房間,著手找工作。
「你何不就去那裡? 」賀胡指著麥當勞快餐店說。
「不行。我不會說英語,也看不懂,而且沒有工作許可證。」
但她有門路。於是我開始在麥當勞快餐店的廚房裡工作,負責洗碗,抹櫃台,刷洗烤架,拖地板,晚上下班回家時總是渾身油膩味。但是我沒抱怨,因為至少可以養活自已了。
我上免費語言學校去學英語。這是多年來我第一次並非從早到晚只是工作。
有時賀胡帶我去夜總會,那裡的人似乎都認識她。我撇開非洲女人的傳統觀念,主動跟陌生人聊天。我明白自己必須學會各種在這個新世界求生存的技巧。
一天下午,我取出夾在護照襄的攝影師名片,走到賀胡的房間,向她解釋了卡片的來歷,然後說﹕「我真不知道他用意何在。」
「嗯,你何不打電話問問他?」
「你和他談吧。我的英語還不靈光。」
賀胡和他談了。第二天,我去參觀邁克‧戈斯的攝影室。我不知道自已指望什麼,但是一推開攝影室的門,當下就跌進了另一個世界。大廳裡到處掛著大幅的美女海報。
「啊!」我喊了一聲,感到眼花撩亂。我只知道﹕「不枉此行,機會來了。」邁克出來了,對我解釋說,他第一眼看見我就想給我拍照。我愣望著他,嘴巴張得老大。
「是真的嗎?拍這樣的照片?」我舉起手朝海報揮了揮。
「是真的,」他說,同時點頭強調,「你的側面美極了。」
兩天後,我再來到攝影室。女化妝師讓我坐下,用棉花、小刷子、海綿、乳霜、胭脂、口紅、香粉等替我化妝,又用手指戳我,拉扯我的皮膚。
「好了,」化妝師後退一步,滿意地看看我,「照鏡子看看。」
我望看鏡子。我的臉變了,變得細膩柔滑,光彩照人,漂亮極了。「哇!真美!」化妝師帶我到攝影間去。邁克讓我坐在凳子上。我周圍全是以前從未見過的東西﹕照相機、燈、電池、像蛇一樣掛看的電線。
一開始了,華莉絲,邁克說,「把嘴唇閉攏,望向前面,下巴梢微抬高。就這樣 ---漂亮!」
&nb sp; 我聽到「喀嚓」一聲,接著是響亮的一聲「砰」,嚇了我一跳。閃光燈一閃即逝,
但很奇怪,那閃光竟讓我覺得我已經脫胎換骨,從此變成另一個人了。
邁克從照相機裡拿出一張紙,打手勢叫我走過去。他掀掉紙的面層。我看看那紙,只見一張女人臉漸漸顯現。他把那張拍立得照片遞給我,我一看,照片上是個嬌艷動人的美女,髦不遜色於大廳裹海報上的那些女郎。我巳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女傭華莉絲,而是模特兒華莉絲了。
打開封鎖
不久,有位見過那照片的模特兒公司職員介紹我去拍照。我不明白她說什麼,但既然她給了我錢坐計程車,我就去了那地方。那裡擠滿了職業模特兒,每個都像繞看獵物打圈的雌獅般神氣活現。我向其中一個打招呼。
「是什麼工作?」
「倍耐力年曆。」
「唔---」我點點頭,「謝謝。」那到底是什麼呀?
攝影師泰倫斯‧唐納芬給我端來一杯茶,讓我看他的作品。桌上有一本年曆,每頁上都有一個不同的迷人美女。「這是去年的倍耐力年曆,」泰倫斯告訴我,「今年的會有所不同---全是非洲美女。」他給我解釋了拍照的程序。我直到這時才總算感到輕鬆自在,而旦從此成了真正的職業模特兒。工作完畢,我的照片獲挑選做封面。
我的模特兒事業一帆風順,漸漸出名。我起先在巴黎和米蘭工作,後來轉去紐約,迅即紅起來,賺錢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我穿著白色的非洲長袍為某珠寶公司拍了一系列廣告,為露華濃公司拍了幾輯化妝品廣告,後來又為該公司新香水艾姬的代言人。
那廣告說﹕「來自非洲心臟的芳香,每個女人都為之傾倒。」我和辛蒂‧克勞馥、克勞迪姬‧希弗、羅蘭‧赫頓一起出現在露華濃公司的廣告上。我越來越紅,不久就常常在各大國際時裝雜誌上亮相。
新生活給我帶來興奮和名利,昔日的創傷卻依然使我苦惱。割禮之後我的陰部只有 一偭小孔,小便時尿液只能一滴滴流出,每次小便都要花上十分鐘。來月經時更苦不堪言;每個月總有幾天無法工作,只能躺在床上,痛苦得但願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我以前在法拉姨丈家時,更曾因月經問題幾乎送命。
一天清晨,我端著托盤從廚房去飯廳,在半路突然失去知覺,倒在地上。我甦醒後,馬魯伊姨媽說﹕「我要帶你去看醫生,今天下午就去。」我沒告訴醫生我之前行過割禮,他也沒有給我檢查,所以不知道我的祕密。「我給你處方避孕藥,應該可以止痛,」他說。吃避孕藥之後,我體內隨即產生激烈變化,既古怪又異乎尋常樣,我於是停止服藥。一切恢復原樣,只是痛得比以往更厲害。後來我又看了另外幾位醫生,也只是給我處方避孕藥。我知道要另想別法,便對姨媽說﹕「也許該去看專科醫生。」
她嚴厲地看看我,斬釘截鐵地說﹕「不行。順便問一下,你對那些男人說過些什麼?」
「什麼都沒說。只說我要止痛,就這樣。」我心裡明白她言外之意﹕「割禮是我們非洲人的習俗,不應該跟那些白人談論。」
但我如今漸漸明白必須去找白人醫生討論一下,要不然我每月總有三分之一時間要活受罪。我去看邁克爾‧麥雷醫生,對他說﹕「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是索馬利亞人,我......我.....」
他沒有讓我把話說完。「去換衣服。我要給你檢查。」他看見我面露懼色,便加一句﹕「放心,不會有事的。」
他把護士叫進來帶我上我去換衣服,又問護士,醫院裡可有人會說索馬利亞語。護士回來時旁邊有個索馬利亞男子。我心想﹕「噢,真倒楣,討論這種事竟然找來一個索馬利亞男子做翻譯,還有比這更槽糕的嗎?」
麥雷醫生說﹕「對她說,她封閉得太過分了,我不明白她怎能熬這麼久。她要盡快動手術。」
我看得出那索馬利亞男子很不高興。他朝醫生瞪了一眼,對我說﹕「嗯,如果你真的想把封鎖打開,他們可以給你開刀。但你可知道這樣做是有違文化傳統的嗎?家人知道你要這樣做嗎?」
「不知道。」
「我認為你應該先跟他們商量一下。」
我點點頭。他說這番話,是非洲男子的典型反應。
一年後我決定動手術。麥雷醫生的手術很成功,我會永遠感激他。他告訴我﹕
「不只你一個人有這種間題。常有婦女因為這種問題來求診,大部分來自蘇丹、埃及、索馬利亞。其中有些是孕婦,因為擔心不能生產,未經丈夫同意就來找我。我總是盡力而為。」
不到三個星期我就能坐在馬桶上了。呼,.那種痛快非筆墨所能形容。
母女團聚
一九九五年,英國廣播公司建議為我的超級模特兒生涯拍一套紀錄片。我對導演捷里‧波默羅說,如果他願意帶我回索馬利亞並且幫我找到我母親,我就答應。他同意了。
英國廣播公司在非洲的工作人員隨即開始努力尋找。我們查閱地圖,我盡可能指出家人常去的地方,又列出我家所屬部落及氏族的名稱。突然間沙漠裡冒出許多婦女自稱是我母親,但都是假的。後來捷里想出一個主意。
「我們需要一個只有你母親和你知道的祕密。」
「唔,我母親以前叫我時,總是叫我的乳名---艾多荷。」
「她會記得嗎?」
; 「一定記得。」
從那時起,艾多荷就成了祕密口令。英國廣播公司的人與前來認親的婦女面談時,那些婦女通常都能回答頭兩三個問題,但一問到乳名就無言以對。後來有一天,英國廣播公司的人打電話對我說:「看樣子已經找到了,這個婦女不記得乳名,但她有個女兒名叫華莉絲,曾在倫敦為大使工作。」
幾天後我們飛抵衣索比亞首都阿迪斯亞貝巴,再包租雙引擎小飛機前往衣索比--- 索馬利亞邊界上的小村加拉迪。那時候索馬利亞發生內戰,邊境上聚集了許多難民。我聞到熱空氣和沙的氣味,記起了我的童年,每一件大事小事都在腦海浮現。我奔跑,輕摸土地,捏弄沙泥,撫摸樹木。樹木滿佈沙塵,而且很乾,但我知道雨季就要來臨,到時會遍地開花。後來查明那婦女不是我母親。我們在村裡挨家逐戶去問是否有人知道我家人的下落,有個老人走到我面前說﹕「還記得我嗎?」
「不記得了。」
「我叫伊斯梅,和你父親是同部落的兄弟,而且是好朋友。」
我終於想起他是誰了,並為了剛才認不出他而深感慚愧。其實也不能怪我,因為我只小時候見過他。「我大概知道你的家人在哪裡,應該能找到你母親,但我需要錢買汽油。」
我們給了他一點錢,他跳上卡車,隨即開走,揚起大團沙塵。三天過去了,依然不見母親的蹤影。捷里焦躁起來,我對他說﹕「我向你保證,我母親明晚六點鐘以前會來到這裡。」我不知道為何有此信念,但我就是那麼想。
第二天傍晚五時五十分左右,捷里向我慢跑過來。「真是想不到!那人回來了,還帶了個婦女,說是你母親。」前方就是伊斯梅的車,一個婦女正從座位上爬下來。我看不到她的臉,但從她披圍巾的方式上且即認出是我母親,拔腿就奔過去。
「媽媽!」
起先我們只是談日常瑣事,但母女團聚的喜悅很快就使我們之間的隔膜冰消瓦解。
母親告訴我,卡車到時父親剛巧外出找水源去了。她又說,父親老了,視力很差,亟需配副眼鏡。
隨母親來的還有我小弟弟阿里,以及一個堂弟。
那天晚上,母親睡在加拉迪村一戶人家的小屋裡,我和阿里睡在屋外,就像從前一樣。我躺在那裡,有一種安詳幸福的感覺。
第二天和母親聊天時,母親問﹕「你為什麼不結婚?」
「媽媽,我一定要結婚嗎?難道你不想看到我堅強獨立、出人頭地嗎?」
「但是,我想有外孫、外孫女。」
飛機來接我們離去了,我問母親想不想和我一起到英國或美國生活。
「但我有什麼可做呢?」
「問得好。我什麼都不要你做。你做得夠多了。該享點福了。」
「不。你父親老了,需要我。再說,我也閒不住。如果你想為我做點什麼,就在索馬利亞給我蓋幢房子吧,我累了可以去那裡休息。這裡是我的家。我離不開這裡。」
我緊緊擁抱她。「我愛你,媽媽。我會再回來看你的,可別忘了。」
我的使命
回到美國,我的事業繼績欣欣向榮,常在廣告和音樂錄影帶上露面,也常和時裝界大名鼎鼎的攝影師合作,生活愉快美好。我對母親說過還沒找到合適的對象,但一九九五年秋天一個晚上,我終於在紐約某家小爵士樂俱樂部裡找到了。他名叫達納‧墨雷,是個內向而帶有一九七O年代非洲鄉土味的鼓手,我對他一見鍾情。
第二天我們一起吃晚飯,我笑看對他說,將來有一天會給他生個孩子。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想有個丈夫。不久我們相愛了,願意共同生活,白頭偕老。一九九七年六月十三日,我們的兒子出生,實現了我那奇妙的預言,兒子很漂亮,頭髮烏黑柔軟,腳和手指很長。我給他取名阿里基。
從阿里基出生那天起,我的生活就改變了。他給我帶來愉悅,如今已成為我的至寶。生命---以及生命所賜予我的---比什麼都更重要,這一點是我生兒子之後才明白的。
從五歲接受割禮到三十歲生孩子,我在這段歲月裡所經歷的一切,使我對母親更加尊敬了。我已經明白索馬利亞婦女的能耐是多麼驚人。我想到家鄉灌叢裡的女孩,儘管月經來的時候痛得幾乎無法站起來,卻仍然要把山 羊趕到幾公里外的地方去飲水﹔想到婦女懷孕九個月仍然要去沙漠為孩子尋找食物 ﹔想到做妻子的剛分娩就得用針線把陰部縫起來,好讓丈夫日後仍可享用到緊窄的陰道﹔想到陰部縫緊的新娘的初夜,以及後來生第一個嬰兒時的情景。
孕婦獨自進沙漠去生產,其間會不會出什麼事?
如今我閱歷增加,已終於明白﹕由於一種殘酷的儀式,非洲大陸許多婦女終生要活在痛苦之中。
那些沒有發言權的小女孩太可憐了,必須有人挺身代為打抱不平。既然我像她們之中許多人一樣出身於遊牧部落,我覺得自己注定要去幫助她們。
不久前,時裝雜誌「瑪利嘉兒」(Marie Claire)的撰稿人勞拉‧齊夫來訪問我,
一見面我就喜歡上她,跟她說﹕「我不知道你準備怎麼寫我,只知道那種以時裝模特兒生涯為主題的文章已刊登過無數次了。如果你答應一定發表,我給你講一個真實的故事。」她說﹕「那太好了,我會盡力而為。」她開了錄音機,我給她講述我小時倏行割禮的經過,請到一半她就哭了起來,關掉錄音機。
「太可怕了,」她說,「我做夢都沒想到今天,世界上還有這種事。」
「問題就在這裡,」我說,「西方世界的人不知道。」
接受採訪後翌日,我感到很不自在,坐立不安。不久就人人都會知道我那個最私人的祕密。我小時候曾行割禮的事,連我最親密的朋友都不知道,如今卻就要公之於世了。
再三考慮之後,我明白有必要告訴世人我曾受割禮。首先,它害得我飽受折磨。割禮不但使我健康出了問題且至今未癒,也令我終生體會不到性愛的樂趣。我感到自己殘缺不全,而且知道自己無力扭轉這種感覺。
第二個理由是我希望讓大家知道這種習俗至今仍存。我不但要為自己討公道,也要為數以百萬計曾遭此苦甚至因之去世的女孩仗義執言。專訪發表之後,反響強烈,雜誌編輯部收到無數來信。我接受更多的訪問,並且去 學校、社區組織和一切能去的地方演講,一有機會就談論這個議題。
一九九七年,聯合國人口基金邀請我參與他們的反女性割禮運動。世界衛生組織蒐集了一些駭人聽聞的數據,助人了解此問題。我看了那些數字以後,心裡更明白這不僅是我個人的問題。割禮主要流行於非洲---二十八個國家有此習俗。美國和歐洲的非洲裔移民當中,據報也有女孩和婦女曾行割禮。全世界有一億三千萬女孩和婦女遭此厄運﹔每年至少有二百萬女孩可能成為下一批受害者,即每天六千人。
手術通常由村婦用刀、、剪刀、甚或銳利的石片在原始的環境中施行,不用麻醉劑。手術致殘程度最輕的是割去陰蒂,最重的是封鎖陰部(百分之八十的索馬利婦女曾如此受害),以致終生無法享受性愛的樂趣。一想到有許多小女孩將要經歷我曾經歷的酷刑,我心都碎了,也義憤填膺。我很榮幸獲聯合國人口基金邀請擔任特使,參與該基金的運動。我要回非洲去講述自己的遭遇,聲討這種罪行。
朋友擔心我會被激進分子殺害,因為許多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認為割禮是可蘭經所要求的神聖習俗。其實,可蘭經從頭到尾都沒提到女性要行割禮。我只祈求有朝一日再也沒有婦女要受這種罪,但願割禮成為歷史。這就是我奮鬥的目標。從上天當年保祐我獅口餘生那一刻起,我就感到上天對我另有安排,要讓我活下來做某件事。我的信念告訴我,上天有工作要我去做,有使命給我。
我清楚我的任務危險。我承認我害怕,但決定碰碰運氣。我的個性一向如此。
-完-
本文摘自讀者文摘中文版二○○○年七月號125-146頁
《沙漠之花》 Waris Dirie / Cathleen Miller 著 ...
"标题:"《沙漠之花》 Waris Dirie / Cathleen Miller 著 讀者文摘 譯
|
> 去沙漠之花的论坛
最新讨论 · · · · · · (全部)
关于某些来自男性的狭隘评论(管理员)
洗澡的时候她们两个人在笑什么啊?(天玺小姐)
为什么那个翻译医生说反话(萦颖--)
女性自我意识觉醒后为保护自己和同性而发声(Fiona)
现在还有吗?禽兽不如的人类(Ilovefriends)
容我说一句,没人觉得尼尔可怜么?(wswj)
最赞回应
Kao 当我眯着眼睛费力的看完繁体之后,才猛然发现下面竟然有整理好的简体!简体!我对我自己很无语·····
整理为简体版——
她是沙漠之女,像沙漠上雨后绽放的花朵一样坚强又美丽。她熬过炎热、乾旱和 贫穷,也经歷过人生中最可怕的考验:残忍的割礼。她就是国际着名时装模特儿华莉丝‧迪里()。本文是她现身说法,细述从索马利亚牧羊女变身為超级名模的不寻常歷程,这位勇敢妇女把痛苦的个人祕密公之於世,是希望此举有助於破除一个已经残害无数妇女的习俗。
离家出走
我出身於索马利亚沙漠上的牧民部落,小时候与大自然的景色、声音、气味朝夕相伴,无拘无束,其乐无穷。我们观看狮子晒太阳,与长颈鹿、斑马、狐狸赛跑,在沙地上追捕蹄免,开心极了。后来,快乐的时光越来越少,日子渐渐不好过了。我五岁就知道身為非洲妇女实在狠不幸,不但要忍受种种可怕的折磨,而且求助无门,必须逆来顺受。妇女可说是非洲的中坚。她们肩负大部分的工作,做对任何事情都无决定权,也无发言权,有时甚至无权择偶。我长大到十二叁岁时,已饱受这些传统所摧残。我已不再是小孩,而且动作敏捷,身壮力健。以前我只能默然忍受,没别的选择,可是这一次决定不听命。
父亲才宣佈已替我定亲,我就决定出走了。我知道必须迅速行动,於是告诉母亲此事「我打算去首都摩加迪沙找姨妈,但我从未去过那地方。那天父亲和家裡其他人都熟睡之后,母亲来叫醒我,轻声说﹕「现在走吧。」 我四下张望,看看有什麼东西可带。没有水,没有奶,没有食物,什麼都没有。我披上围巾,光着脚奔进了漆黑一片的沙漠。我不知道摩加迪沙是在东南还是西北,只是径直往前跑。一连跑了几小时,中午时我已进了红沙腹地,一望无际。我叉饿又渴又累,就转為步行。前路茫茫,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麼事情。沉思之豫,忽然听到「华莉丝......华莉丝......」父亲的喊声在四风週盪!我毛骨悚然,心?知道,如果被他抓到,一定会逼我出嫁。
父亲循着沙地上留下的脚印追赶我,就要追上来了。我再拔腿奔跑,过了一阵子回过头来,看见父亲刚越过一个沙丘。他也看见了我。我狠害怕,跑得更快了。父女两人好像在沙漠上「衝浪」﹔我在前面衝上一个沙丘,他在后面滑下一个沙丘。跑了几小时,我终於再也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叫喊。我继续跑,直至夜幕落下,什麼都看不见,只好停下来。我飢肠驴辙,双脚流血,便坐在树下休息,转眼间睡看了。第二天早晨我睁开眼睛,只见骄阳似火。我站起来继续跑,虽然又饿叉渴又怕又痛,却一直跑到天黑才停下来。就这样过了几天。
中午我会坐在树下睡一阵子,有一次午睡时,给一种轻微声音惊醒了我睁开眼,一张狮子脸赫然在目。我望看那张脸,想站起来,却因几天没吃东西,两腿发软,「噗通」一声又倒了下来,只好再靠在树上。横越沙漠的长途旅程看来要中止了,但我无所畏惧,视死如归。狮子瞪着我,我也瞪着牠。牠舐了舐嘴唇,在我面前轻鬆优雅地踱起步来。最后,牠一定是认為我没什麼肉,不值得一吃,竟然转身离去了。我知道,那狮子不吃我,是因為上天另有安排,要让我活下去。「是什麼安排呢?」我一面挣扎起身一面问,请指引我。」。
小牧羊女
离家出走之前,我生活的圈子就是我家和大自然。我们一家人和大多数索马利亚人一样,过看游牧生活,以养牛养羊為生。我们不能一天没有骆驼,尤其在远离水源之时,因為雌骆驼的奶能供应营养并解渴。我们每天早晚两餐都喝骆驼奶,赖以生存。我们日出即起,第一件事就是去牲口栏挤奶。我们逐水草而居,到了什麼地方都要 砍小树给牲口筑栏,不让牲口在夜晚走失。养牲口主要為了取奶,以及用牲口易物。我狠小就要放羊,常常独自手持长棒、唱看小调,把约六七十头绵羊和山羊赶到沙漠去吃草。索马利亚人谁都没有牧地,因此我要负责去找草多的地方。羊吃草的时候,我要注意是否有野兽接近,既要防土狼悄悄走来抓羊,还要担心狮子。
我像其他家人一样,并不知道自己实际的年龄,只能猜测。我们的生活受季节和太阳支配,哪裡有雨水就到哪襄去,每天都根据日照时间的长短来安排种种活动。我们的家是帐棚式的圆顶小屋,用草条编成,以树枝做骨架,直径大约两米。要迁移时就把小屋拆散,绑在骆驼背上,等找到有水有草的地方再搭起来。小屋是中午躲避烈日的地方,也是鲜奶储存之所。夜裡我们几个小孩在屋外紧挨着同睡在一张蓆子上,父亲睡在一旁保护。父亲狠英俊,约一米八叁尚,身材瘦削,肤色比妈妈的略浅\。我母亲狠美,皮肤又黑又光滑,整个人彷彿是用黑大理石雕刻而成。她举止从容稳重,但一开口便总是妙语达珠,常说笑话和有趣的小事逗我们笑。母亲出身於摩加迪沙望族,我父亲则自出生就在沙漠中流浪,因此当年他向我姥姥提亲时,姥姥一口拒绝了﹕「绝对不行。」不
过,母亲十六岁那年终於离家出走,和我父亲结婚。
我出生后,母亲给我取名华莉丝,意即「沙漠之花」。在我的祖国,有时一连数月不雨,只有狠少生物能幸免於死,但等到终於再降甘霖,转眼间便到处出现鲜橘黄色的小花,真是大自然的奇蹟。
封锁阴部
在我们的游牧文化中,未婚妇女是没有地位的,因此凡是做母亲的都把嫁女儿视為重责大任。索马利亚人传统的思想认為女子两腿的中间有些坏东西,妇女应该把这些东酉(阴蒂、小阴脣和大部分大阴脣)割去,然后把伤口缝起来,让整个阴部只留下一倒小孔和一道疤。妇女如不这样封锁阴部.,就会给视為骯脏、淫荡,不宜迎娶。
请吉普赛女人行这种割礼要付不少钱,索马利亚人却认為狠划算,因為少女不行割礼就上不了婚姻市场。割礼的细节是绝不会给女孩说明的,女孩只知道一旦月经来了就有件恃别的事情将要发生。以前女孩总是进了青春期才举行割礼,如今行割礼的年龄越来越小了。我五岁那年,有一天晚上母亲对我说:「你父亲遇上那吉普赛女人了,她应该这几天就来。」
接受割礼的前夕,我紧张得睡不着,后来突然见到母亲站在我面前,以手势叫我起来。这时天空还是漆黑一片,我抓住小毯子,睡眼惺忪、晃晃悠悠地跟着她走,进了小 树林。
「我们就在这裡等,」母亲说。我们在地上坐下。不久,天渐渐亮了,我听到那吉普赛女人凉鞋的「喀咯」声,转眼间就看见她已来到我身旁。
「过去坐在那裡,」她伸手朝一块平顶石头指了指。
母亲把我安置在石上,然后她自己到我后面坐下,拉我的头去贴住她的胸口,两腿伸前把我拑住。我双臂抱住母亲双腿,她把一段老树根塞在我两排牙齿中间。
「咬住这个。」
我吓得呆住了。「一定会狠痛!」
母亲倾身向前,低声说﹕「孩子,乖。為了妈妈,勇敢些。狠快就完事的。」
我从两腿之间望看那吉普赛女人。那老女人看看我,目光呆滞,脸如铁板。接看,她在一隻旧旅行手提包裡乱翻,取出一块断刀片,上有血跡。她在刀片上吐了些口水,用身上的衣服擦乾。然后母亲给我绑上蒙眼布,我什麼都看不见了。
接着我感到自己的肉给割去,又听见刀片来回割我皮肉的声音,那种感觉狠恐怖,非言语所能形容。我一动不动,心裡知道若动得越厉害,折磨的时间就越长。但狠不幸,我的双腿渐渐不听使唤,颤抖起来。我心裡祷\告道﹕「老天爷,求求你,快些完事吧。」果然狠快就完事---因為我失去了知觉。
到我醒来,蒙眼布拿掉了,我看见那吉普赛女人身旁放了一堆刺槐刺。她用这些剌在我皮肤上打洞,然后用一根坚韧白线穿过洞把我阴部缝起来。我双腿完全麻木,但感到两腿中间疼痛难当,恨不得死去。我又昏过去了,等到再睁开眼,那女人已经离去。我的双腿给用布条绑住,从足踝一直绑到臀部,不能动弹。我转头望向石头,只见右上有一大滩血,还有一块块从我身上割下来的肉,给太阳晒得就要乾了。
母亲和我姊姊阿曼把我抱到树荫裡,又临时為我盖一幢小屋。在树下建小屋是我们的传统,我会独自在小屋裹住几星期,直至伤口愈合。几小时后,我憋不住了,想小便,便叫姊姊帮忙。第一滴尿出来时我痛得要死,彷彿那是硫酸。吉普赛女人已把我阴部缝合,只留下一个小孔供小便和日后排经血﹞那小孔只有火柴头大小。
我躺在小屋裡度日如年,更因伤口感染而发高烧,常常神志模糊。
我因双腿给绑看,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思索。「為什麼?这是為了什麼?」我那时年纪小,不知道男女间事,只知道母亲让我任人宰割。其实,我虽挨切肉之痛,还算是幸运\的。许多女孩挨割之后就流血不止、休克、感染或得了破伤风,因而丧生。
过了两个星期,我的伤口才渐渐愈合。
盲婚哑嫁
刚十叁岁那年,一天晚上,父亲柔声叫我﹕「过来。」他因此我不禁疑心起来。回到家就有大事要发生了。父亲继续说﹕「你干活跟男人一样勤快,牲口照看得狠好。我要你知道,将来我会狠想念你的。」
他说这番话,我猜想是因為他担心我会像我姊姊阿曼那样逃婚!阿曼因為不满父亲為她包办婚姻,逃跑了。我搂住他。「哦,爸爸,我不会走的。」他身子往后一退,盯着我说﹕「好,你果然是我的好女儿。我已為你找了个丈夫。」
「不要,」我摇摇头,「我不要结婚。」
我这时已长成反叛少女,精力旺盛又天不怕地不怕。父亲明白非洲男人不愿意讨不听话的女人做妻子,所以想在我个性未為外人所知,仍是值钱商品的时候,為我找个丈夫。我感到恶心又害怕。 第二天,我挤羊奶的时候听到父亲叫我﹕「过来,乖女儿这位是---」
我没有听到其餘的话,因為有个男人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他拄着手杖,至少六十 岁,正在慢慢坐下。
「华莉丝,向葛鲁先生问好吧」
「你好」我尽量用最冷淡的声音说。
那老头大剌剌地坐在那襄,咧开嘴巴对我笑。我惊恐地望着他,再看看我父亲。 父 亲一瞧见我的脸便知道上上之策是立即打发我离去,以免我把未来丈夫吓走。「干你的活去吧」,他说。我跑回去挤羊奶。
翌日清晨,父亲对我说﹕「你知这吗,那就是你未来的丈夫。」
「可是爸爸,他太老了!」
「那才好,。他年老就不会去鬼混,不会离开你,会照顾你,而且他答应给我五头骆驼。」
那天我坐在草地上望看羊群,心裡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替父亲放羊了。我想像自己在沙漠上某个偏僻地方和那老头一起生活的情况﹕一切活儿都由我来干,他只是拄看手杖一跛一瘸地走来走去﹔后来他心臟病猝发,我孤独地度过餘生,或者独力抚养四,五个娃娃。
我心中有数了,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那天晚上大家都睡看之后,我走向仍然坐在篝火旁边的母亲,悄悄地说﹕「妈,我要逃。」
「嘘,轻声点,你打算逃到哪裡去?」
「摩加迪沙。」我姊姊阿曼在那裡。
「睡觉去。」她表情严肃,似乎暗示这件事到此為止。
入睡之后不久,母亲来到我身边,跪在地上轻拍我的手臂,柔声? 我耳边? ﹛「现在走吧。乘他还没醒,现在就走吧。」
她伸出双臂紧搂着我。我在黯淡光线下想尽量看清楚她的脸,好把她的容貌铭记於心。我原想表现坚强,岂料眼泪滚滚而下,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把她紧紧抱拄。
「你会成功的,」母亲说,「只要一路上非常小心就行了。保重,.还有,华莉丝 ...﹕求你,一件事。别忘了我。」
「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妈妈。」我放开她,向黑暗中奔过去。
寄人篱下
摩加迪沙濒临印度洋,当年狠美。我一边走,一边引颈观看那些有棕櫚和五彩繽纷花朵围绕的漂亮白色房子。大部分房子是义大利人建造的﹔当时摩加迪沙是义大利索马利兰的首都,洋溢着地中海城市的气氛。
我离家出走数週后才终於到达那裹。一路上我的表姊妹收留我过夜,把阿曼的消息告诉我,给我钱完成旅程。抵达摩加迪沙之后,我按地址来到我姊姊所住的地区,在
菜市场上问人是否认识阿曼。
「我觉得你狠面熟,」那个妇女喊道。她叫儿子带我去阿曼家。我们走了几条小街来到一幢小屋,我走进去,看见姊姊在睡觉,便把她叫醒。
「你来这裡做什麼?」她半睡半醒地问,同时望着我,彷彿我是梦中人。我坐下来,说了我的事,她深表同情。
姊姊已经结婚,丈夫是个工作勤奋的好人,夫妇俩快要有第一个孩子了。她家狠小,只有两个房间,但仍勉强同意收留我,说我想待多久都可以。我替姊姊打扫房子,洗衣服,去菜市场买东西。她漂亮的女儿出生之后,我也帮忙照料娃娃。但不久我就看出姊姊的个性显然和我大相逕庭。她爱指挥别人,而且仍然把我当作五年前她离家时的那个小妹妹。
我在摩加迪沙还有别的亲戚,於是我去投靠姨妈莎露,姨妈家裡帮忙做家务。我常常担心母亲,怕她会因為没人帮忙干活而过劳。后来,我觉得应该给她寄点钱聊表心意,便出去找工作,在某建筑工地说服了工头雇用我。
第二天早晨,我开始做建筑工人。辛苦极了。我整天搬运\一袋袋沉重的沙泥,双手都起了大水泡。人人都以為我会辞职,但我撑了一个月,一共储到了六十美元。我请一个熟人把这六十美元带给母亲,但母亲始终连一分钱都没收到。
我回到姨妈家再过打扫房子的生活。一天,索马利亚驻伦敦大使穆罕默德‧查马‧法拉来访。他是我另一姨妈马鲁伊的丈夫。
当时我在隔壁房间拂拭灰尘,无意中听到法拉姨丈说要去伦敦做四年大使 ,想在出国之前找到一个女佣。我的机会来了。
我叫姨妈出来,对她说﹕「请你去问问他,可不可以请我做女佣。」
她回到房间裡,轻声对妹夫说:「你何不就带她去?她真是个狠好的清洁工。」
姨妈叫我进房。我立刻跳了进去,对姨妈说:「帮我跟他多说好话。」
「华莉丝,嘘!」然后她对法拉姨丈说﹕「她年轻力壮,做女佣正适合。」
姨丈一动不动地坐看,用不屑的眼光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说﹕「好吧。明天下午在这裡等我。我带你去伦敦。」
伦敦!我不知道伦敦在哪裹,只知道它离摩加迪沙狠远,而且我狠想去。我无比兴奋。
第二天,法拉姨丈来接我,递给我一本护照。我拥抱莎露姨妈,向她挥手告别。
独留伦敦
飞机慢慢把车驶出机场,进入伦敦早晨的车流。我惊觉自己对眼前这个地方完全陌生,周围全是憔悴的白脸,孤独感油然而生,悲从中来。我们驶过一个高尚住宅区,看见积雪使人行道变成了白色。车子在姨丈家门前停住时,我惊讶得愣住了。姨丈的寓所是一幢四层楼的大宅。我们从正门进屋。马鲁伊姨妈在门厅迎接我。「进来吧,」她冷淡地说,「把门关上。」
我本来想衝上前去拥抱她,但是一看见她交叠双手站立的姿势,立刻不敢造次。
「我先带你到处去看看,再告訢你要做什麼工作。」
「哦,」我低声回应。经过长途飞行,我感到浑身乏力。
「姨妈,我狠累,想躺下。能不能让我先睡一觉?」
马鲁伊姨妈带我到她的房间。那卧床有四根帷柱,比我们家的小屋还要大。我爬上床去,有生以来从未摸过那麼柔软美妙的东西。我一下子就睡着,彷彿掉进了又长又黑的隧道。第二天早晨我在屋裡閒逛时,姨妈来找我。「好,你起床了。我们到厨房去,我来告诉你要做什麼。」厨房裡蓝色的瓷砖和奶白色的碗橱、碟橱闪闪发亮,中间是一台六个炉头的灶。姨妈把一个个抽屉拉开又砰然关上,喊道﹕「这是碗碟、餐具、餐巾。」我不知道她在 说什麼。
「你每天早晨六点半鐘就要给你姨丈端上早餐﹕草药茶和两个水煮荷包蛋。我七点鐘在房间裡喝咖啡。然后你要给孩子做薄煎饼﹔他们八点吃。早餐后---」
「姨妈,我不会做这些东西,谁来教我?什麼叫薄煎饼?」
她用吃惊的眼神盯看我,慢慢呼了一口气,对我说﹕「我先给你示范一次。你要仔细看,仔细听,用心学。」我点点头。一星期后我熟习了,其后四年天天如法炮製。早餐后我清理厨房,收拾姨妈的房间和浴室。然后给每一个房间撢尘、刷洗地板再擦亮,从一楼到四缕全部打扫乾净。我不停干活,每天都到半夜才睡觉,而且从未休过一天假。
一九八叁年夏天,法拉姨丈的妹妹去世,她的幼小女儿索菲搬来和我们同住。姨丈送索菲进「英格兰万灵堂小学」读书,我早上的任务自此包括了送索菲上学。那时我大约十六岁。一天早晨我们去学校的时候,我看见有个陌生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他是白人,四十岁左右,梳着马尾髮型,他女儿也是在这学校读书的。我送索菲进校门之后,那男子朝我走过来,说了一些话,我不懂英语,不知道他说什麼,更因心裡害怕,匆匆跑回家去了。
此后,每次在学校看见他,他只是礼貌地笑一笑,便继续忙他自己的事。有一天,他走过来递给我一张名片。我把名片塞进口袋,他转身离去了。回到家,我把名片拿给马鲁伊姨妈的一个女儿看。「上面说什麼?」
「说他是摄影师。」
我把名片藏在自己房间裹,彷彿听见有个微弱声音叫我把名片留着。
姨丈任期即将结束,他决定到时全家人都回国去。我不想回索马利亚,希望名成利就才回家。我的愿望是赚到足够的钱给母亲买一幢房子,而且认為留在英国就可以实现这个愿望。我不知道如何达成心愿,但我有信心。
姨丈说了动身日期,要大家检查一下护照。我做了手脚﹕把护照放在塑胶袋内封好,埋在花园裡,然后撒谎说护照丢了。我的计划狠简单﹕既然没有护照,当然就不能回去。姨丈察觉其中有诈,但我说:「就让我留下吧,不会有问题的。」
他们果然让我留下来。我站在人行道上向眾人挥手告别,目送汽车驶出了视野。前路茫茫,我心裡狠害怕,但知道必须克服。我捡起我的小行李袋掛在肩上,去花园挖出护照,微笑看沿街前行。
娇艷动人
当天我走进一家商店,看见有个身材高挑的非洲裔美女在挑选毛线衣。她非常友善,我和她用索马利亚语交谈起来,知道她名叫贺胡。「你住在哪襄,华莉丝?做什麼工作?」
「哦,也许你不会相信,我现在没地方住,因為我家裡的人今天回索马利亚去了。
我姨丈本来是大使,但任期满了。如今我不知道去哪裡是好。」
她挥手止住我,彷彿那样挥一挥手就能把我所有的烦恼扫走。「我在基督教青年会有个房间。你可以来过夜。」
贺胡和我成了密友,几天后,我在街对面的基督教女青年会租了个房间,着手找工作。
「你何不就去那裡? 」贺胡指着麦当劳快餐店说。
「不行。我不会说英语,也看不懂,而且没有工作许可证。」
但她有门路。於是我开始在麦当劳快餐店的厨房裡工作,负责洗碗,抹柜台,刷洗烤架,拖地板,晚上下班回家时总是浑身油腻味。但是我没抱怨,因為至少可以养活自已了。
我上免费语言学校去学英语。这是多年来我第一次并非从早到晚只是工作。
有时贺胡带我去夜总会,那裡的人似乎都认识她。我撇开非洲女人的传统观念,主动跟陌生人聊天。我明白自己必须学会各种在这个新世界求生存的技巧。
一天下午,我取出夹在护照襄的摄影师名片,走到贺胡的房间,向她解释了卡片的来歷,然后说﹕「我真不知道他用意何在。」
「嗯,你何不打电话问问他?」
「你和他谈吧。我的英语还不灵光。」
贺胡和他谈了。第二天,我去参观迈克‧戈斯的摄影室。我不知道自已指望什麼,但是一推开摄影室的门,当下就跌进了另一个世界。大厅裡到处掛着大幅的美女海报。
「啊!」我喊了一声,感到眼花撩乱。我只知道﹕「不枉此行,机会来了。」迈克出来了,对我解释说,他第一眼看见我就想给我拍照。我愣望着他,嘴巴张得老大。
「是真的吗?拍这样的照片?」我举起手朝海报挥了挥。
「是真的,」他说,同时点头强调,「你的侧面美极了。」
两天后,我再来到摄影室。女化妆师让我坐下,用棉花、小刷子、海绵、乳霜、胭脂、口红、香粉等替我化妆,又用手指戳我,拉扯我的皮肤。
「好了,」化妆师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看我,「照镜子看看。」
我望看镜子。我的脸变了,变得细腻柔滑,光彩照人,漂亮极了。「哇!真美!」化妆师带我到摄影间去。迈克让我坐在凳子上。我周围全是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照相机、灯、电池、像蛇一样掛看的电线。
一开始了,华莉丝,迈克说,「把嘴唇闭拢,望向前面,下巴梢微抬高。就这样 ---漂亮!」
& 我听到「喀嚓」一声,接着是响亮的一声「砰」,吓了我一跳。闪光灯一闪即逝,
但狠奇怪,那闪光竟让我觉得我已经脱胎换骨,从此变成另一个人了。
迈克从照相机裡拿出一张纸,打手势叫我走过去。他掀掉纸的面层。我看看那纸,只见一张女人脸渐渐显现。他把那张拍立得照片递给我,我一看,照片上是个娇艷动人的美女,髦不逊色於大厅裹海报上的那些女郎。我巳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女佣华莉丝,而是模特儿华莉丝了。
打开封锁
不久,有位见过那照片的模特儿公司职员介绍我去拍照。我不明白她说什麼,但既然她给了我钱坐计程车,我就去了那地方。那裡挤满了职业模特儿,每个都像绕看猎物打圈的雌狮般神气活现。我向其中一个打招呼。
「是什麼工作?」
「倍耐力年历。」
「唔---」我点点头,「谢谢。」那到底是什麼呀?
摄影师泰伦斯‧唐纳芬给我端来一杯茶,让我看他的作品。桌上有一本年历,每页上都有一个不同的迷人美女。「这是去年的倍耐力年历,」泰伦斯告诉我,「今年的会有所不同---全是非洲美女。」他给我解释了拍照的程序。我直到这时才总算感到轻鬆自在,而旦从此成了真正的职业模特儿。工作完毕,我的照片获挑选做封面。
我的模特儿事业一帆风顺,渐渐出名。我起先在巴黎和米兰工作,后来转去纽约,迅即红起来,赚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我穿着白色的非洲长袍為某珠宝公司拍了一系列广告,為露华浓公司拍了几辑化妆品广告,后来又為该公司新香水艾姬的代言人。
那广告说﹕「来自非洲心臟的芳香,每个女人都為之倾倒。」我和辛蒂‧克劳馥、克劳迪姬‧希弗、罗兰‧赫顿一起出现在露华浓公司的广告上。我越来越红,不久就常常在各大国际时装杂誌上亮相。
新生活给我带来兴奋和名利,昔日的创伤却依然使我苦恼。割礼之后我的阴部只有 一偭小孔,小便时尿液只能一滴滴流出,每次小便都要花上十分鐘。来月经时更苦不堪言;每个月总有几天无法工作,只能躺在床上,痛苦得但愿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我以前在法拉姨丈家时,更曾因月经问题几乎送命。
一天清晨,我端着托盘从厨房去饭厅,在半路突然失去知觉,倒在地上。我甦醒后,马鲁伊姨妈说﹕「我要带你去看医生,今天下午就去。」我没告诉医生我之前行过割礼,他也没有给我检查,所以不知道我的祕密。「我给你处方避孕药,应该可以止痛,」他说。吃避孕药之后,我体内随即產生激烈变化,既古怪又异乎寻常样,我於是停止服药。一切恢復原样,只是痛得比以往更厉害。后来我又看了另外几位医生,也只是给我处方避孕药。我知道要另想别法,便对姨妈说﹕「也许该去看专科医生。」
她严厉地看看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行。顺便问一下,你对那些男人说过些什麼?」
「什麼都没说。只说我要止痛,就这样。」我心裡明白她言外之意﹕「割礼是我们非洲人的习俗,不应该跟那些白人谈论。」
但我如今渐渐明白必须去找白人医生讨论一下,要不然我每月总有叁分之一时间要活受罪。我去看迈克尔‧麦雷医生,对他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索马利亚人,我......我.....」
他没有让我把话说完。「去换衣服。我要给你检查。」他看见我面露惧色,便加一句﹕「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把护士叫进来带我上我去换衣服,又问护士,医院裡可有人会说索马利亚语。护士回来时旁边有个索马利亚男子。我心想﹕「噢,真倒楣,讨论这种事竟然找来一个索马利亚男子做翻译,还有比这更槽糕的吗?」
麦雷医生说﹕「对她说,她封闭得太过分了,我不明白她怎能熬这麼久。她要尽快动手术。」
我看得出那索马利亚男子狠不高兴。他朝医生瞪了一眼,对我说﹕「嗯,如果你真的想把封锁打开,他们可以给你开刀。但你可知道这样做是有违文化传统的吗?家人知道你要这样做吗?」
「不知道。」
「我认為你应该先跟他们商量一下。」
我点点头。他说这番话,是非洲男子的典型反应。
一年后我决定动手术。麦雷医生的手术狠成功,我会永远感激他。他告诉我﹕
「不只你一个人有这种间题。常有妇女因為这种问题来求诊\,大部分来自苏丹、埃及、索马利亚。其中有些是孕妇,因為担心不能生產,未经丈夫同意就来找我。我总是尽力而為。」
不到叁个星期我就能坐在马桶上了。呼,.那种痛快非笔墨所能形容。
母女团聚
一九九五年,英国广播公司建议為我的超级模特儿生涯拍一套纪录片。我对导演捷里‧波默罗说,如果他愿意带我回索马利亚并且帮我找到我母亲,我就答应。他同意了。
英国广播公司在非洲的工作人员随即开始努力寻找。我们查阅地图,我尽可能指出家人常去的地方,又列出我家所属部落及氏族的名称。突然间沙漠裡冒出许多妇女自称是我母亲,但都是假的。后来捷里想出一个主意。
「我们需要一个只有你母亲和你知道的祕密。」
「唔,我母亲以前叫我时,总是叫我的乳名---艾多荷。」
「她会记得吗?」
「一定记得。」
从那时起,艾多荷就成了祕密口令。英国广播公司的人与前来认亲的妇女面谈时,那些妇女通常都能回答头两叁个问题,但一问到乳名就无言以对。后来有一天,英国广播公司的人打电话对我说:「看样子已经找到了,这个妇女不记得乳名,但她有个女儿名叫华莉丝,曾在伦敦為大使工作。」
几天后我们飞抵衣索比亚首都阿迪斯亚贝巴,再包租双引擎小飞机前往衣索比--- 索马利亚边界上的小村加拉迪。那时候索马利亚发生内战,边境上聚集了许多难民。我闻到热空气和沙的气味,记起了我的童年,每一件大事小事都在脑海浮现。我奔跑,轻摸土地,捏弄沙泥,抚摸树木。树木满佈沙尘,而且狠乾,但我知道雨季就要来临,到时会遍地开花。后来查明那妇女不是我母亲。我们在村裡挨家逐户去问是否有人知道我家人的下落,有个老人走到我面前说﹕「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了。」
「我叫伊斯梅,和你父亲是同部落的兄弟,而且是好朋友。」
我终於想起他是谁了,并為了刚才认不出他而深感惭愧。其实也不能怪我,因為我只小时候见过他。「我大概知道你的家人在哪裡,应该能找到你母亲,但我需要钱买汽油。」
我们给了他一点钱,他跳上卡车,随即开走,扬起大团沙尘。叁天过去了,依然不见母亲的踪影。捷里焦躁起来,我对他说﹕「我向你保证,我母亲明晚六点鐘以前会来到这裡。」我不知道為何有此信念,但我就是那麼想。
第二天傍晚五时五十分左右,捷里向我慢跑过来。「真是想不到!那人回来了,还带了个妇女,说是你母亲。」前方就是伊斯梅的车,一个妇女正从座位上爬下来。我看不到她的脸,但从她披围巾的方式上且即认出是我母亲,拔腿就奔过去。
「妈妈!」
起先我们只是谈日常琐事,但母女团聚的喜悦狠快就使我们之间的隔膜冰消瓦解。
母亲告诉我,卡车到时父亲刚巧外出找水源去了。她又说,父亲老了,视力狠差,亟需配副眼镜。
随母亲来的还有我小弟弟阿里,以及一个堂弟。
那天晚上,母亲睡在加拉迪村一户人家的小屋裡,我和阿里睡在屋外,就像从前一样。我躺在那裡,有一种安详幸福的感觉。
第二天和母亲聊天时,母亲问﹕「你為什麼不结婚?」
「妈妈,我一定要结婚吗?难道你不想看到我坚强独立、出人头地吗?」
「但是,我想有外孙、外孙女。」
飞机来接我们离去了,我问母亲想不想和我一起到英国或美国生活。
「但我有什麼可做呢?」
「问得好。我什麼都不要你做。你做得够多了。该享点福了。」
「不。你父亲老了,需要我。再说,我也閒不住。如果你想為我做点什麼,就在索马利亚给我盖幢房子吧,我累了可以去那裡休息。这裡是我的家。我离不开这裡。」
我紧紧拥抱她。「我爱你,妈妈。我会再回来看你的,可别忘了。」
我的使命
回到美国,我的事业继绩欣欣向荣,常在广告和音乐录影带上露面,也常和时装界大名鼎鼎的摄影师合作,生活愉快美好。我对母亲说过还没找到合适的对象,但一九九五年秋天一个晚上,我终於在纽约某家小爵士乐俱乐部裡找到了。他名叫达纳‧墨雷,是个内向而带有一九七年代非洲乡土味的鼓手,我对他一见钟情。
第二天我们一起吃晚饭,我笑看对他说,将来有一天会给他生个孩子。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想有个丈夫。不久我们相爱了,愿意共同生活,白头偕老。一九九七年六月十叁日,我们的儿子出生,实现了我那奇妙的预言,儿子狠漂亮,头髮乌黑柔软,脚和手指狠长。我给他取名阿里基。
从阿里基出生那天起,我的生活就改变了。他给我带来愉悦,如今已成為我的至宝。生命---以及生命所赐予我的---比什麼都更重要,这一点是我生儿子之后才明白的。
从五岁接受割礼到叁十岁生孩子,我在这段岁月裡所经歷的一切,使我对母亲更加尊敬了。我已经明白索马利亚妇女的能耐是多麼惊人。我想到家乡灌丛裡的女孩,儘管月经来的时候痛得几乎无法站起来,却仍然要把山 羊赶到几公里外的地方去饮水﹔想到妇女怀孕九个月仍然要去沙漠為孩子寻找食物 ﹔想到做妻子的刚分娩就得用针线把阴部缝起来,好让丈夫日后仍可享用到紧窄的阴道﹔想到阴部缝紧的新娘的初夜,以及后来生第一个婴儿时的情景。
孕妇独自进沙漠去生產,其间会不会出什麼事?
如今我阅歷增加,已终於明白﹕由於一种残酷的仪式,非洲大陆许多妇女终生要活在痛苦之中。
那些没有发言权的小女孩太可怜了,必须有人挺身代為打抱不平。既然我像她们之中许多人一样出身於游牧部落,我觉得自己注定要去帮助她们。
不久前,时装杂誌「玛利嘉儿」( )的撰稿人劳拉‧齐夫来访问我,
一见面我就喜欢上她,跟她说﹕「我不知道你準备怎麼写我,只知道那种以时装模特儿生涯為主题的文章已刊登过无数次了。如果你答应一定发表,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她说﹕「那太好了,我会尽力而為。」她开了录音机,我给她讲述我小时倏行割礼的经过,请到一半她就哭了起来,关掉录音机。
「太可怕了,」她说,「我做梦都没想到今天,世界上还有这种事。」
「问题就在这裡,」我说,「西方世界的人不知道。」
接受採访后翌日,我感到狠不自在,坐立不安。不久就人人都会知道我那个最私人的祕密。我小时候曾行割礼的事,连我最亲密的朋友都不知道,如今却就要公之於世了。
再叁考虑之后,我明白有必要告诉世人我曾受割礼。首先,它害得我饱受折磨。割礼不但使我健康出了问题且至今未癒,也令我终生体会不到性爱的乐趣。我感到自己残缺不全,而且知道自己无力扭转这种感觉。
第二个理由是我希望让大家知道这种习俗至今仍存。我不但要為自己讨公道,也要為数以百万计曾遭此苦甚至因之去世的女孩仗义执言。专访发表之后,反响强烈,杂誌编辑部收到无数来信。我接受更多的访问,并且去 学校、社区组织和一切能去的地方演讲,一有机会就谈论这个议题。
一九九七年,联合国人口基金邀请我参与他们的反女性割礼运\动。世界卫生组织蒐集了一些骇人听闻的数据,助人了解此问题。我看了那些数字以后,心裡更明白这不仅是我个人的问题。割礼主要流行於非洲---二十八个国家有此习俗。美国和欧洲的非洲裔移民当中,据报也有女孩和妇女曾行割礼。全世界有一亿叁千万女孩和妇女遭此厄运\﹔每年至少有二百万女孩可能成為下一批受害者,即每天六千人。
手术通常由村妇用刀、、剪刀、甚或锐利的石片在原始的环境中施行,不用麻醉剂。手术致残程度最轻的是割去阴蒂,最重的是封锁阴部(百分之八十的索马利妇女曾如此受害),以致终生无法享受性爱的乐趣。一想到有许多小女孩将要经歷我曾经歷的酷刑,我心都碎了,也义愤填膺。我狠荣幸获联合国人口基金邀请担任特使,参与该基金的运\动。我要回非洲去讲述自己的遭遇,声讨这种罪行。
朋友担心我会被激进分子杀害,因為许多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认為割礼是可兰经所要求的神圣习俗。其实,可兰经从头到尾都没提到女性要行割礼。我只祈求有朝一日再也没有妇女要受这种罪,但愿割礼成為歷史。这就是我奋斗的目标。从上天当年保祐我狮口餘生那一刻起,我就感到上天对我另有安排,要让我活下来做某件事。我的信念告诉我,上天有工作要我去做,有使命给我。
我清楚我的任务危险。我承认我害怕,但决定碰碰运\气。我的个性一向如此。
-完-
光看这文子我就忍不住要哭了,真的太残忍了Waris的真实经历真是比任何电影小说还要惊奇,只有真实世界才有这么震撼的事情发生
谢谢楼主转贴,一边看一边哭啊。
原著那书叫神马名字呢,也叫沙漠之花吗
奇女子
Kao 当我眯着眼睛费力的看完繁体之后,才猛然发现下面竟然有整理好的简体!简体!我对我自己很无语·····
奇女子
谢谢
> 我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