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华夫 原文链接
迪士尼电影真人版《花木兰》由关注女性的妮琪·卡罗导演,由刘亦菲(演过《神雕侠侣》的“小龙女”),甄子丹、巩俐、李连杰等全部华人演员演出,是2020年发行商斥资近2亿美元拍摄的好莱坞大制作。此片被新冠疫情肆虐所耽误,近日才得在中国院线上演,一般中国观众都认为不合史实,不好看。这就让我想起了柏纳多·贝托鲁奇导演、1987年9项奥斯卡金像奖的电影《末代皇帝》。西方人拍中国历史人物的电影,并不是要重现历史,没有合不合史实的问题,贝托鲁奇拍《末代皇帝》是要以电影艺术表现“沧海桑田,大起大落”的人生反讽,他大师级“千里埋伏”的登基龙椅中的蟋蟀,就完全打趴妮琪·卡罗在《花木兰》里的凤凰。当《末代皇帝》片尾,那只蟋蟀再度爬出龙椅,电影的张力达到了最高潮——三岁登基、龙椅、劳改、一甲子岁月,造化弄人,全被这只蟋蟀拴在一起,撞向观众,我顿时被撞得热泪盈框。而《花木兰》片尾飞来飞去的凤凰,却无任何感动的力道,到底是大师级的贝托鲁奇之电影艺术,技胜一筹。
好莱坞迪士尼为何要拍真人版《花木兰》?其主要是因为花木兰的故事本身具有宝贵的“戏剧反讽”(Dramatic irony)——观众知道花木兰是女人,但剧中人却不知,就制造了“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如何收场的悬疑,而这正是戏剧扣人心弦的“张力”(Tension)。可惜的是,我看的其它中国拍的两部真人版《花木兰》,都在片头就安排了知情的友人的梗,这就减低了全片“戏剧反讽”的张力。
当然,关注女性的导演妮琪·卡罗之拍片动机之一是想平反女性的歧视。但《花木兰》出现“鹰女”(巩俐饰)这个神怪角色,却是画虎不成的败笔;从文学电影艺术的手法来看,《红楼梦》里安排一位“甄”(真)宝玉作为贾(假)宝玉的“双身”(Double),那么“鹰女”就是花木兰的“双身”——情况会有多遭的对照组,目的是要以“鹰女”凄惨的死昭示女性遭歧视的悲惨命运。但此手法的代价太大,得不偿失。
且不说“鹰女”的出现有违史实(木兰诗/ 木兰辞),却毁了从片头,花木兰父亲全知观点“旁白”,所苦心经营的写实风格,一旦《哈利·波特》或《神雕侠侣》式的神怪“鹰女”出场,就打坏了片头写实的全知观点,而小说或戏剧最忌讳“观点”(Point of view)的前后不一,是混淆观众的败笔。
另一个败笔出现在剧尾,“招安”花木兰时,她却“无语问苍天”,由其父的旁白:“她(花木兰)已成了传奇(Legend)”带过回答。这是典型的软弱、和稀泥的结尾,毫无“是非对错”、“美德乡愿”的紧张对立,令向往“荣誉、勇敢、真诚”美德,反抗女性被歧视的花木兰,尴尬的无法骄傲、真诚、勇敢的自圆其说。
迪士尼拍《花木兰》所针对的观众有西方的及东方的,但西方及东方人的思考方式大相径庭,东方式思考是“中庸”、不对立,容许矛盾。所以大事化小,息事宁人,而强调“和谐”及“正能量”。西方式思考却注重逻辑的“排中律”:A或非A,不能同时成立,否则矛盾,所以强调对立、冲突、是非、原则、荣誉、及美德。所以《花木兰》花了大量时间渲染“荣誉、勇敢、真诚”,合了西方人味口,东方人却觉得无聊,不好看。而片尾“为德不卒”的“和稀泥”,又引起西方人的反感。这就种下了《花木兰》西方和东方两面都不讨好的宿命。
虽然以上都是负面的评价,但迪士尼版《花木兰》比中国内地拍的版本还是有很多优点,战争场面的处理是运镜优美、简洁、安静,气势直逼日本导演黑泽明的经典古代战争片《乱》,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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