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瑞(Malcolm Lowry1909~1957)寫作方式自傳色彩濃厚,他的兩次婚姻,他的酗酒都在半自傳小說—火山下(Under the Volcano)載沈於形。
勞瑞與珍.蓋布里歐(Jan Gabrial)的婚姻對其一生及文學創作有很大的影響。「火山下」(Under the Volcano)基本上就是以這次破碎的婚姻為腳本寫成。據當時友人描述,珍是位非常美麗、心思敏捷的女子。她風情萬千,總愛踩著高跟鞋,走到哪兒,鏗鏘的跫音就響到哪兒。然而他們這段為時六載的慘澹婚姻卻是千瘡百孔。
正如小說「火山下」中的領事和伊凡的悲劇孰是孰非,勞瑞和珍究竟是誰毀了一切,真相難明。他們一九三四年一月於巴黎完婚,不到一個月,珍就開始整天和一大群朋友出外遊玩,並和其他男人約會。在這六年的婚姻關係中,珍一直有頻繁的婚外情關係。但勞瑞的沈溺酒精與性無能可能是關鍵所在。珍曾於婚後不久向友人抱怨,有時似乎是勞瑞惡意將她丟向其他男人。我們可知,勞瑞的酗酒與酒精中毒引起的精神不穩定,對珍而言必然是個傷害。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其第二次的婚姻中,不過瑪格麗.邦娜(Magerie Bonner)顯然比珍更善於處理勞瑞的狀況。儘管瑪格麗在許多關鍵時刻,都曾成功有效幫助勞瑞,但在他們婚姻後期,勞瑞的酗酒不可抑之惡化,她也筋疲力盡,兩人的關係也一度瀕臨瓦解。
勞瑞酗酒的一生,究竟是不可自拔,或是出於自我抉擇?勞瑞曾對心理醫師表示,他在青少年時期即養成的酗酒習慣,其實是因為他對自己在性方面極無自信故而藉酒壯膽的結果,姑且聽之。因為以生性慧黠詭異的他,在面對向來輕視的心理分析師所侃侃而談而談的往事,其意義與真相留待我們思索。
勞瑞因嚴重酒精中毒及精神躁鬱於一九五五年入艾金森.莫利醫院接受治療時,曾接受一種治療法—apomorphine aversion treatment。這種治療是利用apomorphine所引起的反胃嘔吐反應誘導病人對酒精產生類似聯想,造成病人對酒的心理障礙。一般「酒鬼」接受這種治療時鮮能支持超過五日,少之又少能維持十日,結果意志力非比常人的勞瑞竟支持了二十一日,醫院宣布放棄治療,神清氣爽的勞瑞於是得意洋洋地溜出醫院大醉一場,結束了這一場啼笑皆非的鬧劇。然而,其中也透露了相當的訊息,勞瑞那驚人的意志力在酗酒中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
一九五六至五七年,在勞瑞生命的最後幾個月,曾一度遠離酒精,似乎是獲得了短暫的平靜,但平靜中所見的卻是認命、放棄、絕望。過去那個不斷和生命、意識搏鬥的勞瑞已不復見。
勞瑞的「文學性小說」(literary novel)--「火山下」,多處強調人與命運之掙扎和向上奮鬥之所以艱難,乃因人要肩負「過去的重擔」(the weight of the past)太過沈重,錯誤、記憶、歷史、原罪將向上盼望的肩頭壓下,遂使之不敢再祈求寬恕。對生命的「無能」(impotence),是小說的主題。
勞瑞解釋領事的最終墜入地峽【註1】與伊凡的昇天,和歌德「浮士德」中浮士德被拖往地獄和瑪格麗特被提昇至天國的兩幕實相呼應。而在卷首題詞中,他引用「浮士德」天使之言:「凡不斷向上奮鬥的…我們都要拯救。」領事可有救贖的希望?答案是肯定的。領事最後聽見的救護車和「同伴」的呼喚,正是勞瑞留下最後的希望。這希望是在人手上,「生命不能沒有愛」(No se Puede vivir sin amar;One cannot live without loving,本句出自西班牙僧侶詩人Luis Ponce de Leon之手),即使領事對於愛,情愛(eros)、同胞之愛(agape)與神的愛上,罹患了徹底的無能症,尤其在人心的漠然與乖戾下,常常「並無特殊感受」。
閱讀勞瑞的小說與生平,有許多複雜的情緒,如同他回憶當時離開珍,離開墨西哥,自己寫道:「那些日子一如在天空中盤旋的兀鷹那般美麗,一如只因愛好飛翔而飛翔的死亡那般美麗」;也像他與瑪格麗二度造訪墨西哥時,再度陷入惡夢中,感到已化為小說中虛構的景物要成為真實時的那種被吞噬的恐懼。
勞瑞根本懷疑醫院的治療,輕蔑心理分析,不合作的態度以拒絕如此將毀了他詩人的靈視;他認為自己似乎可以「走過歷史」,重回傷心地,以滌淨往昔的慘痛回憶,卻被自己創造出來虛構的世界暗誘去實現最終的悲劇。勞瑞這一切對人、方法、「幫助」的輕視與拒絕,在我身上如此熟悉,對生命的「無能」(impotence),又是清晰的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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