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云变幻的时代中茫然四顾 （转自北青）

■《中国往事》

　　■2008年12月首播

　　■导演：张黎

　　■主演：张国立、宋佳

　　■读家：田卉群

　　■推荐指数：★★★★★☆


　　■一句话点评：剧集显出了纠结扭曲的张力与深沉痛苦的力度：所有的人都生不逢时，他们全都无路可走。

　　电视剧《中国往事》，有着檐顶秋草般的美与衰败，然而这衰败带着宿命的气质，人物本身，依然有着鲜活的欲望与旺盛的追求。只是，那样一个出了毛病的时代，不能轻易允许那些生于末世却依然生气勃勃的人们找到自己的出路——甚至小小的立锥之地。整部剧集因此显出了纠结扭曲的张力与深沉痛苦的力度：所有的人都生不逢时，他们全都无路可走。

　　剧集的主创曾经拍摄过《走向共和》，据说，那部戏的戏眼，只有三个字：“找出路”。

　　《中国往事》，依然延续了导演张黎与文学统筹盛和煜的艺术寻求，它，是一部缩微版的“走向共和”，它所描绘的人们，依然在执著地寻找出路，但他们不是李鸿章、慈禧、袁世凯或者孙中山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真实人物，寻求的也不是王朝走向共和的那条崎岖之路。《中国往事》的每一个主人公，都各自代表着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中的一个群体，有的已经在中国的历史中存在了数千年，有的，却是中西土洋结合矛盾纠结的新产物，但他们都需要在那个时空中的中国地图与中国历史中，重新寻找定位。

　　张国立扮演的老爷子曹如器，也许可以算得中国道家的代表，年轻时，他娶妻生子，创下一份家业，其妻却与下人私通生下一个私生子耳朵，他对耳朵恨之入骨，却因“耳朵亡曹家亡”这样一句宿命的预言，而不得不容耳朵像根野草一样旺盛地生活在曹家大院中。曹如器用他的大锅子熬着各种各样长生不老的汤药，试图靠生存与生育来寻找自己在这乱世中的位置。然而，长生不老终归虚幻，新娶了年轻的妻子，也无法避免二子被斩首、唯一的孙子被毒哑、曹家依然只有一个私生子“耳朵”在院子里蓬勃生长的命运，那出世而超逸的道家，终于还是无法无情无欲，坠入了有情有欲的尘寰，再也无法超越，进入那“炼精化气，炼气还神，炼神还虚，取之于天地，还之于天地”的完美境界。

　　他的妻子，一位整天吃斋念佛的老太太，却与人私通在先，又无法割断二儿子的恋母情结，终于毁了二儿子的婚姻。“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佛法所言七苦，无一可免，整日吃斋，亦终不免世间一切困扰忧伤。

　　长子曹光满，勤于家事，更勤于娶妻纳妾生育下一代，看起来是个入世的好儒生，却娶妓女为妾，闹得家宅不安，生了女儿的二太太，因为嫉妒，竟然下手毒哑了妓女所生的唯一一个男孩子。身且不修，家亦不齐，国当然难治，更何谈平天下？儒家的衰败，更为彻底。

　　因《奋斗》而当红的朱雨辰，在剧中扮演二少爷，这位少年自西洋留学归来，一心从事火柴制造业，不但有着西式的发型，实业救国的西式理想，连精神疾患都是西式的——据说，有两位犹太人创造了二十世纪的历史，一位是马克思，另一位是从事精神分析的弗洛伊德。这位二少爷，就有着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才能确诊的疾病：恋母情结。因为恋母，他与美貌多才的贤妻郑玉楠始终无法琴瑟和谐。郑玉楠绝望之中移情别恋，爱上了跟他一起造火柴的西洋人，生下了蓝眼睛的私生子。二少爷也因为参与革命党反清活动，跟他的大舅子一起被杀了头。这悲惨亦悲壮的宿命，也是那个时代很多革命者的真实写照。

　　道家的隐逸、佛法的慈悲、儒家的进取，西式的实业家、激进的革命者，曹、郑两个家族，浓缩了一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中、站在风头浪尖上茫然四顾寻找出路的各色人物。

　整部剧集，是通过私生子“耳朵”的视点来呈现的，耳朵就像那衰败的野草，长在墙头与房檐上，冷眼窥视着这诡异的家族，他貌丑但机灵、年幼却衰老、讲义气又懂得明哲保身，不折不扣，是一个旧中国种种文化合并产生的畸形儿。由他眼中所见的曹家大院，被放大、被窥视、被深入，他像一条在老宅中生长了多年的蛇，带领观众深入了一个扭曲蜿蜒的家族历史的最深处。

　　剧集对于革命者的心理分析也颇有新意：郑玉楠的哥哥是个坚定的革命者，甚至引导妹夫走上革命道路，他为什么要革命？因为他从小就总想跳起来，够到房梁，可他够不到。但当他行善、参加革命的时候，他觉得，他跳起来了，他够到了房梁——自觉的革命意识，在《中国往事》中，被赋予了精神自由的内涵：革命，可能不是简单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而是为了超越于这平凡的个人生活而进行的一次以生命为代价的跳高运动。

　　这解释，极富个人主义，却卓然超拔，郑玉楠的哥哥，因此成为剧中最跳脱自由的一个形象。

　　《中国往事》塑造了一群激情洋溢寻求出路却各自碰壁直至头破血流的人物，这种宏大的历史视点，以及探索人物深层次精神世界所采取的新角度，在电视剧中，可以算得独树一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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