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是湖北电视台纪录片编导、独立制片人张以庆的新作。该片是从2001年5月开始筹拍的,经过3、4个月的观察、试镜、选择拍摄对象等,于同年9月开拍,14个月后完成前期拍摄工作;“非典”之后的2003年9月,创作开始进入后期剪辑制作阶段。
2004年3月修改并完成。他在简介中这样写道:“在中国在武汉在一所寄宿制幼儿园,我们纪录了一个小班、一个中班和一个大班在14个月里的生活。幼儿园生活是流动的,孩子们成长是缓慢的,每天都发生一些小事却也都是大事,因为儿时的一切对人的影响是久远的。一个单位、一段日子、一堆成长中的生活碎片,总会承载点什么,那便是当我们弯下腰审视孩子的同时,我们也审视了自己和这个世界。”
1987年,张以庆从工厂调入湖北电视台,这年他33岁。张以庆先后拍过《红地毯上的日记》、《起程,将远行》、《导演》等等,但却一直不被纪录片界容纳。直到《舟舟的世界》(1997年)、《英和白》(1999年)陆续推出,张以庆才被电视纪录片界所关注,他和他的作品也备受业界内外的褒奖与争议。
有人说,张以庆以及他的作品颇具思想力、震撼力,开拓了电视纪录片的创作及审视的视野,呈现出了深邃的人文精神与独具特色的思想感情,具有可贵的价值,因而好评连连。仅仅从这两部作品所获得的奖项来看,可见一斑──《舟舟的世界》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中国电视纪录片学术大奖”及“最佳编导单项奖”,“中国电视金鹰奖”,法国FIPA国际电视节、加拿大蒙特利尔艺术电影节等六项国际比赛提名奖;《英和白》获中国四川国际电视节最佳纪录片奖、最佳导演奖、最佳创意奖和最佳音效奖,第19届“中国电视金鹰奖纪录片最佳编导奖”。2002年,张以庆获得中国新闻界的最高荣誉“中国范长江新闻奖”。
也有人说,张以庆的作品,具有艺术的特质,其唯美而精致的表现形式、电影化的拍摄、制作手法,以及其主观意识的顽强表现等等,都有悖于电视纪实的精神等等,其作品应该划出纪录片领域。
这其中的反差,自然彰显着一种被关注、被解读的理由,也构成了我们这次采访的背景。新作《幼儿园》的出炉,便成为我们这次交谈的契机。
受访者:张以庆 湖北电视台纪录片编导、独立制片人
访问者:刘 洁 北京广播学院 博士研究生、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副教授
时 间:2004年 5月6日 下午
地 点:湖北电视台
刘 从《舟舟的世界》、《英和白——99纪事》到
《幼儿园》,人们在看完之后反馈给你的总体感觉是什么?
张 对每一部片子,人们都有所期待,看完后都感到有些异样,也有不同的抵触。但很奇怪,人们在看《舟舟的世界》、《英和白——99纪事》的时候是不太抵触的,可一看《幼儿园》,不少人就有抵触情绪,他们说孩子是天真的、幼儿园是美好的,你张以庆拍得不真实。你看你看,这些人是带着根深蒂固的观念来看的,他们始终认为苹果是红的,如果你拿出一个绿的,他们就不认为是苹果。其实,我们对今天的幼儿园的了解,对孩子们的了解,存在着很多“盲点”,我们不能这么概念化。
刘 或许《幼儿园》对人们的收视习惯是一种颠覆。
张 倒不敢这么说。从这个意义上讲,《幼儿园》或许有些超前。在对孩子们的了解和认知上,或许有一些价值。
刘 2001年,在你打算拍《幼儿园》的时候,我们谈论过王朔写的那部有关幼儿园的小说《看上去很美》,我想你当初不是为了去寻找一种纯粹的美,才拍《幼儿园》的吧,因为我听你说过,你对你小时候曾经有过的幼儿园生活感觉并不美好?
张 那一段生活是在北京的一个寄宿制幼儿园里度过的,不是那么美好,想起来就不是那么多彩。但是在拍摄之前,我一直还是认为童年是美好的,幼儿园是美好的,早先那感觉是我自己的错觉,因为我从小就是一个非常细腻的、比较敏感的孩子。于是,我就带着一个非常良好的愿望,想带着所有成年人重新上一次“幼儿园”,去净化一次、美好一次、纯粹一次。但观察了3、4个月后,我就傻了眼,没有办法,原先的想法全部被推翻了。所以,当时有很多人问我“你拍什么?”、“你要说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
刘 很茫然吗?
张 非常茫然,非常痛苦。后来我们慢慢观察到,其实孩子们面临着好多好多的问题,比如衣服总也穿不好,鞋带系了个死结,摞不上板凳,那他就过不去,非常痛苦……我不是说童年不美好,最起码它是多元的。说童年是美好的,它其实只是一个概念,是人们认为的,是成年人认为童年就是美好的。所以说,在我拍摄前倒是主观的,后来慢慢地变得非常客观,我必须真实地面对我看到的一切,这是非常痛苦的,因为选题的开掘变了。
刘 在你的《幼儿园》里,孩子们好像并不快乐?
张 我表达的是我一点点观察、感受到的,这就是人的本质的东西。尽管我们纪录得好像有点极端,但是当你在幼儿园里待了一段时间后,就会发现很多东西都是人类本质的东西,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成人社会。.现在的孩子们生活在一个资讯的世界,他们已经不是哪个人可以直接影响的了,他们被公共媒体影响并渗透,还有商业化的东西,外来文化的东西都影响着孩子。今天孩子们面对的这个社会跟成人是一模一样的社会,你会突然发现,“幼儿园是快乐、美好的”,“孩子们是快乐、美好的”,这其实都是概念化的东西;你还会突然发现,原来我们并不了解孩子。
刘 在《幼儿园》中,你有没有刻意想要表达一种什么观点或者思想?
张 我拍的时候没有这种刻意的表达,但是剪的时候有。我的摄影师看到成片的时候非常惊讶,因为他开始不知道他拍的东西能做成什么。当时我们甚至都带有很大的无意识,可是剪的时候,当我找到一个表现载体的时候,我会尽量去承载一些理性的东西,社会的东西,而不是仅仅展示生活的表象。
刘 你是从唯美的角度,还是从抽象的角度来拍《幼儿园》的?你在片子的开头打出了两行字幕“或许是我们的孩子/或许就是我们自己”,你想通过《幼儿园》来折射成人世界吗?
张 我的风格是很稳定的,我很注重片子要有好的构图,好的影调,好的光效,好的色彩,当然还得找一个载体,这个载体是可以承载的,就是说选题必须要有承载能力。我特别注意选题天然流露出的承载能力,只有在这个阶段是我刻意的。本来想用“幼儿园”的单纯来对比今天我们社会的一些问题,后来发现它跟成人社会是重合的,是完全重合的,它不用折射,它就是!你要在幼儿园待10个月以上,我保证你会跟我有一样的认识。我也怕自己主观,后来就问我们所有的摄制组成员,他们都说有同感。
刘 《幼儿园》中孩子们的无奈、孤独与沉重,反映了你的某种心态吗?
张 可能会有,但我们一直在找孩子的快乐,一直在找,找得挺苦的。有的人有点气愤地跟我说,是不是我看到那种特别欢快的、特有意思的,故意不拍。不可能!我是向沙里淘金呢,真是苦恼,它找不着你怎么办?于是就有人认为你主观,还有人说你注入了自己的东西太不真实,但是我想说:第一,从表面上看来,是绝对真实的,没有一个镜头是人为导出来的;第二,我反映的是社会生活的本质。
张以庆自己的话:
对每一部片子,人们都有所期待,看完后都感到有些异样,也有不同的抵触。但很奇怪,人们在看《舟舟的世界》、《英和白》的时候是不太抵触的,可一看《幼儿园》,不少人就有抵触情绪,这些人是带着根深蒂固的观念来看的,他们始终认为苹果是红的,如果你拿出一个绿的,他们就不认为是苹果。其实,我们对今天的幼儿园的了解,对孩子们的了解,存在着很多"盲点",我们不能这么概念化。
我拍摄前倒是主观的,后来慢慢地变得非常客观,我必须真实地面对我看到的一切,这是非常痛苦的,因为选题的开掘变了。
我表达的是我一点点观察、感受到的,这就是人的本质的东西。
我的摄影师看到成片的时候非常惊讶,因为他开始不知道他拍的东西能做成什么。
当时我们甚至都带有很大的无意识,可是剪的时候。当我找到一个表现载体的时候,我会尽量去承载一些理性的东西,社会的东西,而不是仅仅展示生活的表象。
我的风格是很稳定的,我很注重片子要有好的构图,好的影调,好的光效,好的色彩,当然还得找一个载体,这个载体是可以承载的,就是说选题必须要有承载能力。我特别注意选题天然流露出的承载能力,只有在这个阶段是我刻意的。
人们大都在体验着别人的体验,可是在任何一个选题中,你一定要体验到自己非常独特的东西,而且是最本质的东西,这当然不是因为我骨子里有孤独的和忧郁的东西,就把孩子们符号化,来表达我自己。
有时候,我甚至会去找一些题材,去把它扭一下,为了全面一点,温和一点。
我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很感性的人,是直觉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再就是,我很敏感,就像《舟舟的世界》表达的那样,越简单越接近真理。
退后一步看看,从激情的舟舟,孤独、异样的英和白,到《幼儿园》,我要表达的东西好像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多义,但内涵越来越丰富、容量越来越大了,它是复杂的、复合的、混沌的,是非常个人的、也是非常普遍的。
生活有时候是非常宽容的,有个非常重要的题材在等待着你,等你去发现。在自在的、自由的情况下,你能够去发现,这很重要。舟舟已经在那儿存在十年以上了,在他就要离开乐团外出谋生的当口,我"发现"了他,再稍微晚一点,就不会是这样的舟舟了;英和白到今年是19年了,当时14年没有人认为他们是可以拍成这样的,比发现更重要的是思考和开掘。发现之后,如果你没有一种新的开掘、更深的思考的话,它还是一个一般的题材。你要有职业的敏感、职业的意识,这是一个人的综合素质。每拿到一个题材,它几乎都不可能是全新的题材,大都是以往有过拍摄经验和我们欣赏经验的,剩下的就只是开掘了。
有很多人把不一般的选材最后做成一般了,问题就在这,这个非常要命。还有就是他可能意识到了,但没有很好地发现并开掘。这是个"拍什么"的问题,还有一个是"怎么拍"的问题。其实这里有一个窍门,就是"不拍什么"比"拍什么"更重要,我知道我不拍什么。凡是你学到的、看到的东西,你获得的欣赏经验,或者大家都觉得很不错的东西,你就必须拿它作为你的反参照。如果不知道"拍什么",那你就应该知道"不拍什么"。已有的那种开掘样式我用了3、4个月去观察。在开机之前,是带着机器在观察生活的时候选择的。被选出来的小孩,其实就是在那一堆人里最抢眼的,从体验生活开始,我们就意识到外景其实也是个概念的东西,非常要命。你看小孩踢足球,这就是个概念的东西,一到概念、一到没有趣味的东西,我就觉得不想拍。可是你总得拍外景啊,你看我这儿几乎没有外景,没有环境交代,因为我觉得不重要,还有一个问题,不是一拍外景就很难控制光线,在房间里,我们是可以控制的,几乎在一个区域的机位里面,都是侧逆光,特别好。可是,只要一拍外景,就感觉特别像新闻,两个不是一个片子了,非常要命。
忽然有一天,我觉得用虚焦更适合,镜头一虚化,它就有诗意了,这就与片子吻合了。
再就是,谁也没想到外景会这样去处理,这可以跟别人不一样了。而且我们从理性上来分析吧,外面的世界就是孩子们憧憬的,是理想化的,总是很朦胧的,它停留在想象里,所以挺吻合的。这样风格就统一了,镜头语言也显得特殊了。当时我一想到就特别的兴奋,我那会儿也不知道最后该怎么用,反正就是好看,同时这还解决了画面枯燥和平淡的问题。
那种概念的东西都要舍弃掉。是直觉告诉我不拍什么,告诉我凡是可以想象到的东西一点都不要拍。这个其实非常重要,要且很有意思,它是个逆向思维。比如说,我们没有拍做游戏、讲故事,上课不拍,这虽然是幼儿园生活中最主要的东西,但因为它有教学大纲,很容易拍得概念化。因此,我就舍弃了一切概念的东西。排练呢,一百个导演都会去拍,我不拍,却拍那个不排练的孩子,把别人的排练当作他的前景,要去拍大家都看不到的东西。艺术的东西重在不是直接表现,而要含蓄、要折射。
要从看似常态的生活中,捕捉那些意想不到的、非常态的、生动的东西,捕捉那些异样的、瞬间流露出来的东西。比如说,那两个小孩说今天是星期几、后天是星期几,这是一些很有童趣的东西,完全是在等待中捕捉到的。①《幼儿园》拍了5000分钟的素材,关于《幼儿园》拍摄场记的笔记我做了有四,五斤重的稿纸。
一是我不会编织故事,二是我比较注重表现情绪。伊文思把纪录片说成是一把刀,那么我就用这把刀把生活切成碎片。幼儿园的生活就是碎片,不是我切的,包括《英和白》里那么碎的东西,它们都是生活的本来,其中就只有情绪的线索是完整的,是连贯的。我拍的东西都是感性的,但是年纪大了之后,稍微成熟点,又加了一点理性的东西。我在给片子写简介时,都要在片子完了几个月之后,才能写出来。
我觉得感性的东西也是可以直达本质的。虽然我们也可以靠哲学的东西,靠逻辑推理的东西,进入本质,但应该有不同的道路,就是凭着直觉直接进入,这个没问题。《幼儿园》是直观的,是影像的全景,它可以帮助我们全面地来观察、来认识我忽然发现,如果生活就这样碎片式地去呈现,就会显得单调,于是就想还应该加一些什么元素。和孩子们去面对面的谈话也是一个看点,我个人认为加进那些对话是一种结构样式,可以起变化的作用,我慢慢意识到它实际上是结构的开始,好像算算术跟片子没有太大关系,其实这种打断是一种结构样式,会更丰富一些。而且,它还负载着……当你用画面的表达,达不到的话,就要靠文字和解说来补充。虽然《幼儿园》也可以作点解说,可是一作解说,就会损失同期声的东西。我重视那种情感和情绪的东西,实际上就像作诗一样,它到那个地步,"啊"一声叹息,什么都不用说了。或许,它不说比说要好,你得找到那种方式。而且它还具有多义性,每个人根据自己的经验、感受去判断,我觉得会更丰富一些。
导演张以庆谈《幼儿园》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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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的又不好,为嘛评分这么高?(一只小蚂蚁)
小孩也不一定都可爱(野外的太空)
在武汉,能上这种等级的幼儿园的孩子,家里不是有...(Juuuuuuuurrr)
现在那些孩子应该多少岁了……?(陌生的天花板)
有谁知道这些孩子长大后成啥样了?(豆友2195826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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