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与暗,这在《诺斯费拉图:夜晚的幽灵》里起到了重要作用。
大多数情况下,我都对美学缺乏兴趣,少数的例外中,《诺斯费拉图:夜晚的幽灵》应该算是比较突出的一个案例。我是觉得,面对类型电影——例如这一次的吸血鬼电影——的经典配方,我还是得表现出一些尊重才对。开场的蝙蝠画面,拍摄时用的是每秒几百帧的高速摄影机,而影片最后一幅画面,是由两个镜头合在一起做出来的。一个镜头拍的是荷兰的海滩,强风刮过,黄沙漫天;另一个镜头拍的是云,单次曝光,所以那些云移动的速度看上去快极了。后期制作时,我把云的画面上下颠倒过来,再将它叠加在银幕上半部分,于是那些云看着就像是由阴沉的天空中弥散开来,向画面下半部的整片风景压过去。那带来了一种沉重的宿命感,仿佛邪恶就由这一个点上出现,然后迅速蔓延到了全世界。在画面下方,我们看到了此时也已变成吸血鬼的乔纳森·哈克,他正朝着地平线那头远去,即将感染周围的所有风景。总之这是一个特别悲观的画面,处理成这种样子,我也不可能再否认,我那么做,就是想要营造一种特定的风格化印象。《诺斯费拉图:夜晚的幽灵》中呈现出的风景,尤其是这一处,要比它们实际的样子,更有神话的味道。这片子结束时没有字幕,那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故事并未结束,它还在我们所有人内心继续。片中用的音乐是古诺(Gounod)的《圣塞西勒庆典弥撒》(St Cecilia Mass),因为它的关系,全片都有了一种近乎于宗教般的感觉。片中有不少镜头,都需要我和摄影师施密特 - 赖特怀恩一起,花时间研究如何布光。主要还是因为,片中的吸血鬼不会在镜中显出映像。所以有不少照明效果,我们都要事先精心设计。例如怪物进入露西阁楼卧室的那场戏,她当时就坐在镜子前头。墙上出现的第一个影子,并不是金斯基的投影,而是我让其他人身披斗篷,戴着尖耳朵和爪子,站在了一旁。此时,金斯基站在摄影机一侧,只有当镜头稍稍向右摇过后,此时我们看见的,才是金斯基本人的影子,然后再看到他本尊。总之,这一幕编排起来挺复杂的,但我们靠的不是技术上的花招。
施密特 - 赖特怀恩跟我合作过《复杂蜃景》《沉默与黑暗的世界》《卡斯帕·豪泽之谜》和《玻璃精灵》。他对黑暗、明暗对比、寓意不祥的阴影、幽暗气氛这些,都特别有感觉。之所以会这样,我猜一部分原因在于,想当年他自己亲身体验过牢狱之灾,对光线昏暗的地牢记忆犹新。当时柏林墙刚建起来,他因为把女友偷偷带离东德而被捕人狱,还单独关了几个月的禁闭。东德政府当时强调,建柏林墙是为了抵御法西斯侵略者,然而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并未彻底中断。有时候,东德政府会以各种小事为借口,将西德人扣为人质,一关就是数年,等着将来什么时候可以作为交换的筹码。施密特 - 赖特怀恩以前在柏林 RIAS 电视台(美国占领区广播电视台)干过一星期。这家电视台的部分资金来自于美国,所以东德政府一口咬定,他是个中情局特工。结果他被关了三年才释放,东德用他换回满满一车的黄油。我相信,这段经历对他的影响至关重要。遇过这种事情的人,一旦走出樊笼,看世界的方式都变不一样了。
有段时间在慕尼黑,我俩做过室友,想过要建立一个类似于中世纪末期的同业公会那样的组织,设作坊,招学徒。当时正巧有一家小型的电影冲印厂破产了,我们着实考虑过要不要把它盘下来,因为那样就能自己印拷贝了。托马斯·毛赫拍过《生命的标记》和《陆上行舟》。如果我需要的是有更多肢体性和自发性的东西,具有更多原始活力的画面,摄影师这方面,我就会想到他。不管眼前看到的是什么,他都有种了不起的节奏感。两人都是很优秀的摄影师,有时候一部新片到底要选哪位来掌镜,实在很难选。但我想这些年来,我每次都选对了。倘若当初是让施密特 - 赖特怀恩去丛林里拍《陆上行舟》,得到的镜头效果可能会更平稳一些,某些场景他会处理得更风格化,布光也更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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