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滞的时空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扎马》是一部在影像和文本上都及其丰富的电影。
出身在阿根廷的西班牙军官扎马,渴求调动到更好的位置,却始终无果。
当片名ZAMA出现,影片整体的构架已经在原住民的故事中清晰的展现出来。扎马就像原住民口中的那种鱼,终身困在河岸,与排斥自己的元素共存,挣扎一生却如原地踏步。在影像上,导演几乎全部选择了固定的中长镜头,无论人物的运动如何复杂,景框始终像牢笼一样锁住其中的运动,一种粘滞的空间状态由此产生。不仅如此,《扎马》的色调也趋于一种满溢的状态,像河底的黏土一般厚重,构成了影像的底部基调,一种缓慢到无法流动的阻滞。即使空间中并没有复杂的人物运动发生,导演依旧饱满深厚的色彩(如油画中的厚涂法一样)和有意加重的环境音(不断的虫鸣鸟叫),为几乎静态的画面制造了空间的体积感。然而,在这种肿胀的体积感中,观众和扎马一样,难有舒适可言。不过缓慢流动而难以忍耐的观感正是导演所需要的。她用巧妙的手法打通了电影人物和现实感官的隔阂,银幕成为一面镜子,我们通过银幕完成对镜像(即主角扎马)的自我同化。
在文本上,同样有许多重复出现的意象,使得电影的封闭感进一步增强。其中最重要的是维库尼亚,一个无恶不作的死神。虽然维库尼亚在人们的口中早已死掉千万遍,但对于扎马来说,他却始终像幽灵,游荡在湿热的空气中。某种意义上,维库尼亚的幻影和扎马渴望调遣的愿望一样,成为了一个主观上放弃的,消磨生气的无望之念。更多的次级意象,例如蜂蛛,椰子,也都不止一次的在电影中被提及,他们一齐昭示出南美这片原始雨林中的某种无法逃脱的,带有循环性的历史时空观。在如此的电影空间中,奴役与被奴役,自然与非自然,这些明确的二元对立已经被模糊。没有一方存在着本该发生的,完全压倒性的胜利。殖民者和被殖民者像是一体两面,互相排斥,纠缠,生生世世在这片大陆上挣扎。
对于扎马来说,在如此环境下的生存造成了他自我精神的抽离。在诸如与总督对话的场景中,导演刻意稀释了本来的叙事主线对话,反而将其他人物的心里活动实体化,提到最显眼的位置。扎马的主体感消失,镜头像漂浮的幽灵般攫取异于扎马本体的环境感知。在部分场景中(无人居住的旅馆),鬼魂更是直接以实体的形式出现,继而自然地连接上扎马患病,身体虚弱的情节。环境对身体的磨损,导致了精神的逃离。发展到最后部分,扎马自愿参加了追捕维库尼亚的部队。胡子拉碴的扎马,身体和精神都已经磨损到了极限,明显无法完成任何任务。后来反被维库尼亚俘虏,完全是意料之中。而最后断臂的扎马,通过死亡唤醒自己的感知,面对小男孩“你想活下去吗?”的疑问,不知他是否还有力气回答呢?
还有一点有趣的是,作为女导演卢奎西亚时隔多年的再次创作,扎马对多组女性角色的追求都以惨败结尾。从开头在草地上偷窥洗澡到暴怒打人,扎马在多次面对女性时都处于一种表面优势而实则无助的境地。有着官职加身的扎马,却在精神上得不到任何女性的青睐,无奈如同街边讨饭的乞丐,好像预示着现代男性的某种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