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成功，戏剧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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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影地点：YVR-International Village Cineplex 普通2D 3/5星，6.5/10分

Ridley Scott导演的基于现实事件改编的本片无疑是成功的，是一种基于现实张力的成功；本片同时也是失败的，是戏剧改编的导致现实戏剧平衡不当的失败。从娱乐影院的角度来讲，再加之场外Kevin Spacey丑闻出组导致重拍的时间紧任务重的因素，Ridley Scott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打造了一部节奏明确的悬疑剧情片，但也仅此罢了：本片过于戏剧化了，让一切剧情都“好莱坞”了起来，加之固定结果的桎梏，导致拥有了明确的节奏却丧失了探讨解密过程中的步步惊心。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开始，按部就班的结束。当John Paul Getty III（Charlie Plummer饰）在黑白场景的罗马中游荡开启本片，当老John Paul Getty（Christopher Plummer饰）的头像在一众文物中凝视着母亲Gail Harris（Michelle Williams饰）而结束本片，一切都是明确的好莱坞套路。而这种套路，是不需要现实故事支撑的，它只需要一个好的编剧和流水线般的工作人员。

Scott无疑注意到了这点，所以在片尾明确地标注出本片为了剧情化需要而加入了虚拟的故事情节来让本片更为影院化。这种真诚难能可贵。但对于Scott导演而言，如果只拿一般好莱坞的标准来期待要求，岂不是对其的不尊重呢？

本片剧情并不复杂，没有展现出现实中多方角逐的精彩蓝本：世界首富（也是当时的历史首富）John Paul Getty是一位贪婪愚昧的商人，他对于金钱的不断追逐被Plummer的表演展现地淋漓尽致。当其孙子Getty III被绑架而被索要1700万美元赎金时，老Getty由于“经济因素”而拒绝支付。母亲Harris不得不尝试以自己之力拯救自己心爱的儿子。在这过程中，她受到了来自前CIA特工，现谈判专家Fletcher Chase（Mark Wahlberg）和善良绑匪Cinquanta（对，没错，具有人性光辉的善良绑匪，Romain Duris饰）的帮助。

先从片名看起吧。香港译名往往都有夸张的趋势，本片“万恶金钱”也不例外。光从片名看，似乎是围绕着绑架赎金而展开的以金钱为核心的对于人性丑陋的鞭笞。这不假，老Getty贪婪愚昧，所想的一切都是谈判而带来的利益最大化。哪怕结尾不得不支付赎金时也在想着如何少交税并争夺孩子的抚养权；绑匪追逐着金钱，所以当感到危机或者没有利益的时候可以干脆的把Getty III卖给下一家减少损失或者杀掉他以避免被指认；记者们追逐着新闻而不在乎当事人的心情。但在人性丑陋中，又凸显着善良人性，其中一个绑匪对小Getty心生怜悯，虽然仍然惦挂着金钱改善生活，但却处处努力着帮助着小Getty，看到其逃跑却假装没有看到，在结尾也再次拯救他；老Getty虽然贪婪，但却一直受到不安感的追击，虽然打破不安感的方式是“more money”和投资文物艺术，但也侧面展现了其人性光辉是被他人的一次次欺骗中逐渐消弭而不是天生如此。

如果能在现实和戏剧化改编中够搭建丑陋和善良的精妙平衡，那么本片就可以塑造出复杂现实的人物形象，深入金钱人性主题。但本片却过于粗糙甚至失败地一刀切了，所有的丑陋似乎都来自现实文本，所有的善良似乎都是编剧的戏剧改编。当然这么说有些过于严苛，因为有些情节是达到了这种平衡的。但整体而言，现实在影片中过于弱化了，它只提供了一个绑架背景，仅此而已，当然，还有市场宣传噱头。

现实被弱化的一大表现是人物展现的选择简单化和符号化。父亲Getty II（Andrew Buchan饰）的出现和消失被交代的十分潦草，他就像个木偶般出现来推动情节却没有过于实质性的作用。所有关于他的场景都可以用旁白或者字幕的方式来展现来精简剧情。唯一能想到的实质作用就是展现Getty家族一员如何掌握不当而被金钱迷惑吞噬。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真是煞费苦心了。而家庭中其他孩子的角色更是仿佛不存在，当自己的兄弟被绑架时，兄弟姐妹们完全消失了：这么说并不公平，因为有一个场景是女儿抱怨警察闯入家里而想去母亲的卧室睡觉。除了家庭成员，警察，报刊媒体更完全被符号化简单化，甚至丑恶化。如果对于现实事件有所了解，就知道警察和媒体在这个过程中，虽然有片中的行为倾向，也是有正面作用的。

当然，如果精简其他个体是为了凸显主要人物的性格推进，那么完全无可厚非甚至值得推荐。但主要的四个人物，母亲Harris，首富老Getty，谈判专家Chase，和善良绑匪Cinquanta在这两个多小时的推进中，人物形象和性格扁平的让人吃惊。

善良绑匪Cinquanta认为家庭是最为重要的人生部分。如果他的家人被绑架了，他会花自己所有的积蓄，去借，去偷，去支付赎金。他对小Getty心生怜悯，他只想改善自己的生活而不想去剥夺另一个个体的生活。于是，他给小Getty烟抽，他和小Getty聊天，他在其他绑匪想砍掉小Getty脚的时候极力劝阻（并没有画面展现而是通过聊天表述）而让绑匪选择割掉Getty的一只耳朵，他在小Getty逃跑时视若不见，他在小Getty即将再次落入绑匪手中时拯救了他。这一过程中，虽然对小Getty的帮助越来越大，但是Cinquanta的角色动机却并没有改变。他的善良在第一个定格镜头中就被体现并且延续了下来。对于他背景的粗浅交代让他的动机甚至有些羸弱。Duris的表演虽然令人信服，但是背后的逻辑实在是过于简单。观众只需要知道他是个善良的绑匪就行了。对，就是这样。

Chase的身份更是尴尬。在有着CIA前特工身份加持和一段其与石油富豪谈判展现能力的交代后，他的能力就消失不见了。他就像个纸面上的优等生但在重要的事件中屡屡出错甚至束手无策。很难想象他是如何在以往的经历中获得谈判优势的，因为本片中的他有些自大自负。而Wahlberg的表现最多只能说不功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因为这个角色过于单薄了，但又不可或缺。因为作为独立的但又是被老Getty指派的专家身份，他是联系母亲Harris和老Getty的连线。剧情需要他去“改变”老Getty的想法，而这种改变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就爆发了，而爆发的展现只是通过一段一分钟不到的“雄辩”，而雄辩的主题是我（Chase）掌握着你（老Getty）的安全措施保护，我可以打击摧毁你。哑然失笑。不论现实中这段对话有没有发生，这种隔靴搔痒的爆发实在是有些讨巧了。

Williams的母亲表现是优秀的，她恰到好处的表现了Harris的不安，表现了面对媒体警察时的不安和愤怒，表现了面对出轨丈夫的离婚决绝，表现了和老Getty争锋时的果断，表现了去警察局“认尸”时的惊恐等等。但她的表现又是割裂的，每一个段落单独拿出来都恰到好处，但放在一起却丧失了时间连续感。绑架案的现实进展持续了很长时间，但是Williams却并没有把角色在不同阶段的性格情绪变化展现出来。这和她偏表现派的表演方法有关。在强调设计拿捏情绪的前提下，她并没有活在Harris的世界中，她只需要让观众感受到她的情绪就可以了。而这种感受，是需要观众自己去添加背景的。在这个基础上，观众认识到其出色的演技，但也明确到感受到她是在表演而让故事和现实基底进一步拉开了距离。

老Getty是片中最优秀的角色了，但这种优秀完全来自Christopher Plummer对角色的打磨和理解。在Kevin Spacey由于丑闻开除出组，本片不得以不重拍镜头时，Christopher Plummer挺身而出。莎剧功底加之多年磨炼，Plummer再次得到包括金球奖在内的多个提名，实至名归。已然凭借The Last Station（2009）和Beginners（2010）两提一中奥斯卡男配的情况下，今年的配戏更是毒辣抢戏不少。但这种毒辣，在影片开头结尾却没有任何变化。老Getty还是那个Getty，还是那个以金钱给予自己安全感的Getty。他和自己的家庭没有达成和解，在一定程度上，他一直都是避免和解的。而这无疑是本片的一个遗憾。如果本片把表现的重心完全挪到（哎，Spacey）老Getty身上，提供单一的视角并深入挖掘而不是强调故事整体进展，不强调各个不同角色的发展（失败的展现）和反馈，那本片可能会更为好看。

当然，场外因素Spacey并没有完全消弭。在一场沙漠戏中，Spacey一闪而过。导演和片方表示没有足够的时间重拍那场戏，但没有足够时间的另一层含义无非是经济状况不支撑所有的时间。联系到本片所体现的金钱掌握一切加之Spacey场外的黯然收场，这个场景意外地讽刺力十足。

最后，强烈期待Netflix把本片排成电视剧。本片的很多限制，必须要承认的是，是由于时长所导致的。如此复杂的现实，如此庞杂的人物和不同鲜明形象，值得一部电视剧大写特写。话说，你能想象Twin Peaks被压缩成一部两个半小时的电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