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不只我我我

看张艾嘉的「相亲相爱」,想到很多无关紧要的人跟事。
杨德昌,一一,蔡琴,贾樟柯,县志里的女人。
想到杨德昌的「一一」是因为看的时候从头哭到尾,看完以后一点都想不起来具体的细节,自己在哭什么,就好像一碗豆腐汤,喝完味道很清爽,可回味一下捞到了什么,好像没有完整的作料,哎,你要回放下镜头,那还是一碗入到汁里的汤,你没法拆打开它们,汤是汤,料是料,早分不清谁是谁。
可再往下想,却跑了题,因早年媒体上叙述的杨德昌与蔡琴的故事,就戛然而止。
开端一段戏就是死,火葬场捡骨,张艾嘉演的这个一出场就跋扈的不得了的中年女人竟然害怕了。
而下乡时要去迁坟到得她口口声声的姥姥家里,从窗户里看进去,里边却是停着一口大棺材。
看待生死的不同开篇已昭示着各自的格局有多大。
想到贾樟柯是因着早年刚刚「小山进城」得奖,说起自己的坚持和最终心甘情愿回了老家的人,他说他的这些同学朋友知道自己回去是要过怎样一种生活,但还是回去了,他心里感觉叙事苍凉。已经不记得这段话的大意是从哪里看来的,也不晓得是否确有其事,现在大约十年过去有多,当时听来是跟着一起苍凉,可现在突然间想起来这段到底真不真实存在过、是否确有其事、却记了很久的话,涌上了一种反感。
仿佛那是站在一个成功的至高点,用他以为的那种想法去看待底下的那群他以为已经不同的人,就好像曹操站在山头看底下的疆场,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那都是普天之下我们的王臣王土,仿佛接下去该说死后也是万万年的普天之下、率土之滨。
那个在岳家族谱上留了一笔「岳曾氏」的名字,没有任何记录,甚至改革开放以后穿越过了新世纪,连张合法结婚证都无法合法的阿祖老太太,就是陈忠实为了写「白鹿原」去查县志,那县志里头一个个连个名姓都没有的无无数数的前赴后继的女人。
只要老太太在片子里开口说一句话,做一个引来无数好笑的举动,这眼泪就唰唰的流下来,都好像没回味出滋味,眼泪已经下来了。
等人最终等成了坚持,过去最怕琼瑶戏里的望夫崖,怎么能把女人等成一座碑,可当你看到片子里,其他两个女人,一个大半生算尽了心力自以为掌控爱情生活的中年女人、什么事都争做第一、做戏做足、张牙舞爪、只管自己的小世界往前扫清一切道路、眼里只有自己母亲、、在电视台哇哇大叫理直气壮对峙一个从没有得到过关爱守了一生孤清的老太太,真是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厌恶。
这也许是现在这个大环境里的大多数,大势力,只有自己的个性与自己,没有别人,也不在乎他人存在。
牌楼表述一个女人的坚贞因为守候,也被现在的人看做封建残余的迫害,而在这里,老太太因为爱慕一个早已物是人非的男人,最终等成了坚持,又一句「我不要你了」,成全他人的最终放手,了却自己毕生也许是最后一件放不下的事,使这座原本封建残余束缚迫害了旧社会妇女解放的牌楼显出了过去不一样的意义。
从繁华的城市回到落后的乡镇,从未代表放弃,离开也可以是为了回归,谁又能有什么样的资格来代表谁发声,怎么样过是过一生。
认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情愿意且可以去为之努力。努力站在至高点上,是为了看清自己的位置,对他人保持谦逊与可靠,在历史洪流中积累下沉淀不为所动的力量。
泪流满面不是哭自己,不是痛恨谁,而是从老太太的坚守里体会到从小我的自己世界走出去,成全他我,进而真正解放了自己的人格升华,区别于中年女人精于算计的小世界周转却害怕死亡,区别于小女孩看似大大咧咧追寻自由物质我爱我所爱、我要我所要、不为谁停留的新生代逝者如斯,却恐惧等待。
感动阿祖老太太执著着用一生等候一个人,更为她放下我执成全她人的「酷」而钦。
丁酉年冬季 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