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之死》：冷酷的心

与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如日中天的东野圭吾相比，或许「松本清张」这个名字的曝光率并不那么高。不过对于从九十年代起开始阅读推理小说的吾辈而言，松本清张可是大神般的存在。即便放诸世界，他也是和柯南·道尔以及阿加莎·克里斯蒂齐名的三大推理小说巨匠之一，而像《点与线》、《砂器》、《零的焦点》等作品几乎便是推理小说爱好者必读的经典。不同于江户川乱步和横沟正史文风的妖异奇诡，松本清张的小说显得朴实无华，更多聚焦的是社会矛盾和人心险恶，注重探究犯罪的社会根源，因而被尊为「社会派推理」（有别于本格派与变格派）的开山鼻祖。

虽然松本清张的时代已远去多年，但介于其在文坛的地位，近些年仍不时有改编的电影或电视作品出炉。比如朝日电视台在2006年制作了《恶女三部曲》（《黑革笔记本》、《野兽之道》、《坏人们》）；又如在2009年松本清张诞辰一百周年之际，多家电视台纷纷推出了一系列特别企划（包括《零的焦点》、《点与线》、《球形的荒野》等等）；而本文所述的《市长之死》则是富士电视台在2012年为纪念松本清张逝世二十周年推出的特别企划之一。

就原著来说，《市长之死》知名度不高，只是收录在一部短篇集中的一个故事而已。因此，整个案件的背景格局并不大，线索不复杂，立意上亦未上升到揭露政治黑幕或者批判社会问题的高度。本片通过公务员笠木公藏的视角，来慢慢回溯他的伯父——市长田山与太郎生前的为人品行，以及坠崖而死前的行动轨迹，从而一点点地触摸到其死因的真相。影片娓娓道来、波澜不惊，却也符合松本清张擅写小人物，并喜爱将日本名胜融入案件的特点。尤其是倍赏美津子饰演的老保姆和志摩川温泉的美景为略嫌寡淡的剧情增添了一丝别样的色彩。

凡是看过松本清张小说的读者都知道，除了社会问题和政治腐败以外，人性的阴暗是其最为拿手的描绘对象，在他笔下诞生了许多令人过目难忘的恶男恶女。特别是一众恶女角色，或为金钱、或为权势、或为复仇，将人性中恶毒的一面发挥到了极致，不啻为「最毒妇人心」的完美注脚。

在《市长之死》中也有一位恶女芳子，然而与其他几部作品里的恶女惊天动地、歇斯底里、无所不用其极的恶行相比，芳子的恶并不显山露水，甚至堪称「云淡风轻」。对于田山与太郎的死，芳子可以说没有直接责任（或者说直接证据），这也是她最后并未被捕的原因，她的恶在「心」而不在「行」。而且个人认为与其说是恶，还不如说是冷，在芳子看似善良无害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极度阴冷、极度凉薄、极度自私的心。这从她十数年如一日的乔装跛脚、对田山的两种态度、对所谓情人山下的利用都可见一斑。如果说《蓝色茉莉》中的茉莉让我们看到了「虚伪」的巅峰，那么本片中的芳子则让我们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做冷酷的心，片尾芳子从跛脚转为正常的那一幕着实细思极恐。

恶女终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而是带着金钱、自由和哂笑飘然而去，留下了死不瞑目的田山，以及心怀悲愤的笠木。田山的死确实是悲剧，笠木确实有理由不甘，但又能如何呢？在笠木眼中，田山是个慈爱的伯父和勤政的市长，但在芳子眼中，田山只是个献错殷勤、「恶心」的老男人罢了。松本清张展现给我们的结局或许就是生活的常态。在这个世界上，好人不得好死，坏人活得滋润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