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茉莉花

泰戈尔在他的《The First Jasmine》里这样结尾:“Yet my heart is sweet with the memory of the first fresh jasmines that filled my hands when I was a child. ” 暗数韶光,细拾芳英悄回首,念及属于你的我的最初的茉莉,皆是如此这般柔情蜜意的罢。 未曾见过它,却听了千万遍它,又白又香人人夸,美丽满枝桠。 还没遇上它,已经爱上它。 好一朵茉莉花,雪也白不过它,满园花草也香不过它。 仿佛女人。 最初的梦想。 最初的贞洁。 最初的炽热与执着。 章节式叙述,浓重的时代烙印,女人世世为情生为情死,这是荷尔蒙的宿命。 茉的一生都揣着一个梦——流光溢彩的自己,摇曳笙歌的旖旎世界。在她刘海整齐笑若桃李时,她倾倒在星梦里,她迷恋高占非。当孟先生出现,她欣喜于美梦的临近。 藉着他,她进入了她梦寐的圈子。 当她姹紫嫣红绫罗绸缎,终亭亭于《良友》封面时,他占有了她。她依然醉在妖娆梦里。 直到繁华沦陷,她以为可以毕生倚仗的孟先生再不出现,她以为只属于她的,原来在她之前,已有一个女星住过她住的,睡过她睡的。 她不过是重复着别人的路。镜头前,她做戏。人生里,她也就是个戏子。 她是脆弱的,她怕痛,不敢摘下与她合一的小生命。 她亦是勇敢的,她培育了那个生命,用后半生去经历,面对,承载。 她坐在人力车上回眸,看见锦衣玉饰的自己,挥手作别。 多少年月,女人对影像的沉湎,对扶助她的男人的依赖,对梦的憧憬与执着,不都是一样的吗?一点都没有变,直到今日,直到下世。 莉,比她母亲幸运,她有个好丈夫。却也和她母亲一样不幸,她失去了她的好丈夫。 在那个连拥抱都过于小资情调的年代,莉主动追求爱情,她隐忍,天真。在她身边的丈夫,却不知她哭了一晚上。她不习惯马桶放在房间里,却也只得将就着。委屈里她会娇柔地问丈夫:将来你要是对我不好,改怎么办。 每一个女人,都是不安的。 所以女人,是多虑的,多问的。 终于被婆婆逼得住不下,她要回娘家,她又问他:你舍得我走吗? 她回到她母亲身边,却时时期待着他。 那个雨夜,她说:他要是再不来,就…… 就怎样呢?她狠不下心的,她只是赌气。 结果,他来了,她多么欢喜雀跃。如果她没来,她还是会等他,会继续盼他。一定。 这就是女人,并非没有原则,只是心软和不舍,只是太在乎。 在乎到当莉知道不能生育时,她崩溃了,她敏感,焦躁,疯狂,导致丈夫冤死,有这么一瞬,她醒了,她哭,她悔。可随后,她还是完全崩溃了,她沿着丈夫去的铁轨,没有回头,已无眷恋,他就是她全部的人生。 花,总算开了。虽然一样迤逦,她却独自绽放了。 她坚贞守候。因为爱他,送他去读书,千万嘱咐他不准抽烟,却又掏出两条香烟,调皮一笑。 这就是宠。明知不好,却也舍不得一点都不给他。 然而。 盼得与他相聚,却等来他说离开。 她恨,因为她深爱过。 她恨到欲置他于死地。 最后,她释然了,因为外婆的逝去,因为根植于她身体的生命。 她努力为那个小生命做了充足的准备,试过赶去医院最快用几分钟,在无助的雨夜里,她竟能为自己接生,当那条条棉布和工具盒一一展露,实在是惊心和震撼。 是的,又是雨夜。仿佛雨夜总是积蓄着许许多多故事。 茉的雨夜,她望见窗下的孟先生。他走了。 莉的雨夜,等来了她的丈夫。 花的雨夜,她的负心汉与别人共伞,她成了刚韧的母亲。 影片一开始的字幕是:献给母亲。 女人做了妻子,是娇妻,娇美,娇柔。而做了母亲,就是宽宏,伟岸。 正同雨果所言:“女人固然是脆弱的,母亲却是坚强的”。 三代女人,繁华沉寂,最后花开。 他圆了她的少女梦,却碎了她的心。她走了,平静地,她的故事像那半瓶花露水,哐啷落定,只有旧时香。 他怎么还记得她最初的青娥红粉,怎么还记得她最初的信赖? 她亦走了,亦是平静,生死随他。 他该记得她最初的告白,最初的袅袅歌声“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她拨开时光的影,看到她的童年少年,笑容无暇。 他可曾记得她最初的叮咛,最初的守候? 这影片,叫人忆起最初的自己。 最初的女人,独有的天性,独有的天真,洁白如茉莉花。 后来的曲折,是谁先辜负。是哪里出错。 无论如何,每当想起最初的茉莉花,当是满心充满甜蜜的。 如希腊诗人乔治·塞弗斯说的:“不管是黄昏,还是初露曙色,茉莉花总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