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也要破地狱

看到流泪。 看之前并不知道是讲殡葬的。迟入场,第一眼就是收敛尸骨,接下来好几个镜头都极具冲击力,包括收尸人为一个死去半年的孩子装敛时,孩子身上尸水涌出,收尸人忍不住吐了。自那片段以后,我再没喝过一口手边的奶茶。我开始后悔在新年前来看这样沉重冰冷的话题。 后来渐渐入戏,然后流泪。与其说这是关于死亡殡葬或者女性议题的故事,倒不如说是一个家庭的和解。 男主角道生说,殡葬和婚礼都一样,不过是一场show。 死去元知万事空,只有活人才需要show。殡葬,是做给活人看的仪式。安慰的,是活人的心。 道生的观点其实和搭档郭文(文哥)相冲。作为香港的喃呒师父(道士),文哥不这么认为,文哥对亡者抱有最大的敬意诚意,他认为人生就像乘车,亡者不过是到站转乘。文哥会因为儿子念经分心看球生气,会因为儿子信教而勃然大怒。 他所考虑的都是从亡者本身出发,而非活人。当道生接下替甄小姐保存七岁的儿子遗体的活计时,他说你这样会害他成为孤魂野鬼的;他挚爱妻子,对方死后恨不得随之而去,但也仍按传统送她出殡。 他信奉“死者为大”,因此有一点不近(活)人情,脾气臭得像茅坑里的石头,无论家里家外都对他怨言颇深。同行给他起外号叫hello文,取其谐音骂他嗨佬文。家里一双儿女都有怨言——女儿郭文玥觉得他轻视女性,儿子郭文斌埋怨他让自己继承衣钵做喃呒师父。 道生说“活人也需要破地狱。” 破地狱是道教超度亡灵的仪式,帮亡者从地狱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然而,有执念的走不出的往往是生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做喃呒师父的郭文对此毫无知觉。直到见到保存儿子遗体半年之久的母亲,执意要见爱人最后一面的同性情侣……他逐渐接受道生的理念,同时阴影逐渐浮现。尤其当他瘫痪以后。女儿照顾他诸多不便,他说着“女人污秽”半羞半恼地不让照顾他的女儿帮他处理半身不遂的身体。女儿口不择言地说出了真相——寄予厚望的儿子郭文斌为孩子求学远走澳洲,抛下文哥了。 所以很残忍地说,电影的戏剧化之处就在于文哥的死。文哥实在是别扭的老人,活着的时候,他拉不下脸联系儿子,也不肯对女儿说一句软话。相反,他的死恰到好处,像个圆满又短促的句点,足够交代所有后事,又不至于消磨掉儿女的爱和愧疚。 回望过去,仍有温情。 所以死亡、哀痛、和解,在一场生者的show上,儿子和女儿能摈弃前嫌相拥而泣。 在葬礼上他指定儿女为他破地狱,算是一种道歉——郭文斌去澳洲之前,郭文对儿子说的最后一句是指责其不配做喃呒师父;而对从小崇拜他崇拜喃呒的女儿来说,“传男不传女”的魔咒一直高悬。 破地狱,死者是否有地狱未可知,但生者却的确需要这样一场仪式。 破地狱,逝者已逝,郭文斌不再是某人不成器的儿子,郭文玥也不是不被重视的女儿,放下束缚,向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