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等等走得慢的胜意,好吗?

最近在追《国色芳华》,当杨紫饰演的何惟芳逃离了前夫家的牢笼,前往长安独立求生之后,剧情就一天比一天精彩,这几天她和“嫡长闺”秦胜意的渐行渐远也成为了网上热议的话题。
秦胜意重投家暴渣男前夫王擎的怀抱,在不经意间透露了何惟芳身份的秘密,使得王擎陷害何惟芳被贬为奴籍,成功霸占了她的店铺和家产的情节,让很多观众觉得这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甚至认为秦胜意和安陵容是一类人。
秦胜意和安陵容都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很是自卑,敏感多思,但她们归根结底不是一种人。
安陵容会把自卑化成一柄锋利的刀,去划伤所有她认为伤害过她的人,包括她曾经的好姐妹甄嬛,而秦胜意的自卑是一种煎熬的内耗,她不断贬低自己、看轻自己,认为何惟芳有了更厉害的闺蜜就会渐渐疏远她,为了渴求一点点温暖不惜再度投入家暴渣男的怀抱。
虽然从客观的结果来说,秦胜意和安陵容都伤害了女主,但胜意是被人设计利用了,她的本心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何惟芳,这就是她与安陵容最大的不同。

秦胜意身上最显著的一个特点,就是自卑导致的自我厌弃感,使得她忍不住随波逐流、自暴自弃。
在现实生活中,秦胜意这样的女性很多见。
尤其是胜意回家探亲,被父亲和哥哥一边贬损她被王擎休了害他们家丢人了,另一边又大肆搜刮她带回来的所有钱财,连头上的发簪都不放过的时候,我忍不住要夸编剧实在把女性处境写得入木三分。

隔着一千多年的时光,女性的原生家庭之困依然在重复着同样的母题。
胜意本来连名字都没有,只因为家中排行第五,就被叫做五儿,长大了就叫五娘,她和她的母亲、嫂嫂都是家里的二等公民,被男人们呼来喝去做这做那,长大了被她爹用十石大米的价格卖给了王擎,之后在王擎的酒楼里做免费的劳工忙里忙外还要日日被王擎家暴。
好不容易和牡丹互帮互助逃离苦海,与王擎和离,开花店成了花满筑的二当家,以为终于可以在家人面前挺直腰板,结果等来的还是父亲和哥哥劈头盖脸的辱骂。
在他们看来,女人结婚生子是天经地义的,被男人打几下不算什么,就算赚了钱没有男人要你,你还是一文不值。

他们甚至已经帮她找好了下一个“买家”,村里年过四十带着一双儿女的鳏夫。
也许看剧时谁都会觉得胜意的家人不可理喻,但现实中的很多女性依然面临着胜意的困境,就算女儿读了大学有了好工作,她的父母还是着急想把她嫁出去。
他们和胜意的家人一样,总觉得女人必须要有一个家,但那个家不是父母的家,也不是她自己的家,而是有个男人为她“做主”的家。
但凡女儿还没有找到一个男人为她做主,父母们就操碎了心,觉得自己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胜意在剧中的表现是软弱的、犹疑的,进一步退十步的,完全没有大女主的勇敢果断,但作为强女的对照组,胜意这样的“弱女”,在现实中更为寻常。
她们会因为世道加诸在女子身上的不公而痛苦,但却无法完全劈开社会观念和原生家庭所叠加的重重枷锁,所以她们有的会给自己洗脑说是自己选择了爱情,有的浑浑噩噩在外界的压力下匆忙步入婚姻。
就像胜意“自愿”和王擎复婚一样,她们看起来也是“自愿”地选择了婚姻。但我们通过旁观胜意的悲剧,应该能够发现,这样的自愿,不过是斜坡上的小球。
往斜坡上丢一只小球,让它自由地滚动,小球一定会到坡底。这个斜坡,就是社会的不平等,而小球,则是不平等下的弱势者。
小球是自由的,也是自愿滚到了坡底,哪怕它不自愿,斜坡也会帮它自愿。
这是b站up主九尾灵猫M,在讲为什么要抵制情色行业合法化的视频里举的例子,十分生动形象。
在社会不平等的环境下,小球实现了被自愿。
古往今来千千万万个“胜意”,其实就是这样被自愿的,因为如果她们不自愿,她们就有可能落到更悲惨的境遇里去。
具体到胜意,可能很多人会觉得胜意选择和王擎复婚是恋爱脑发作,但在可能再一次被家人卖给陌生男人的恐怖前景面前,她肯定觉得和未知的恐惧相比,相处多年知根知底的王擎都不那么可怕了。
她的自愿,是斜坡上的小球,也是“自怨”,怨自己不够强大,怨自己生而为女,怨自己活在一个对女人这么不公平的世道。

有网友点评秦胜意的处境,说“睡不着又醒一半的人最痛苦”。
她醒了,就没办法自欺欺人地装睡,但她又不能够完全摆脱原生家庭和封建社会对她的规训和压迫,于是一边想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地赚钱,不必再依附男人生存,一边又向往着美好的婚姻爱情生活,在意自己还有没有男人肯要。


所以她才更为纠结痛苦,她每次的踌躇不前,每次的无法割舍在我看来都是如此的熟悉,因为它们积年累月地在我和其他女性身上出现,让我们忍不住地自弃、自怨。

安陵容相比起胜意,其实是一个主体性比较强的人,她一直在乎的是自己的感受,她觉得被甄嬛区别对待,就恨上了甄嬛,不是因为甄嬛分走了更多的宠爱才嫉恨她,所以这些年来安陵容的评价是在逐渐向好的,大家都越来越能共情她。
而胜意,是一个很典型的第二性,她是缺乏主体性的,因为她从生下来就被客体化了,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夫家,她都是一个勤快好用的工具,稍微冒出点自我意识,就会被打到服服帖帖。
久而久之,她习惯了遇事先检讨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才导致别人这样对我,她会厌恶自己怎么生而为女,怎么没有男人就没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胜意的经历比安陵容更具有普适性,因为胜意随处可见,她的影子可能就投射在你我身上。
只要这厌女的世道存在一日,这世间就一直会有胜意出现。
君不见何惟芳被贬为官奴,最应该骂的幕后黑手——王擎、何惟芳的公婆、沆瀣一气的京兆尹都美美隐身了,只有胜意被骂得狗血喷头,我不是说她不该骂,但是她一人承担了绝大多数的火力,这绝对称不上公平。
人们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去骂一个女人,前段时间的麦琳,这段时间的李小冉、秦胜意,厌女的靶子立好了,所有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内心深处的恶意。
可她们真有那么罪大恶极吗?
“我不是厌女我只是讨厌这个具体的女人”——这样的话也太好笑了吧。
化用一位网友的话,你如果爱女就应该接受她们的平庸、软弱和偶尔的倒退,接受她们因为原生家庭的伤害和社会观念的规训带来的一时糊涂,你如果只喜欢强大聪明永不出错的女性,你那叫慕强不叫爱女。

让我们等等那些还不够强大,也不够清醒的胜意,好吗?因为如果连我们都放弃她们,辱骂她们,她们可能永远都是秦五儿,再也没有成为秦胜意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