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好东西》有感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在看电影前,我很担心它是部打拳电影,但很庆幸,它不是。如朋友所说的,它不说教,浅显易懂且诙谐幽默。我不知道不说教可不可以作为一部电影的评判标准,但可以成为我个人的喜好标准。所以与其说电影教会了我什么,我更愿意说说我从中看到了什么;相比于评价电影,我更愿意分享我的观影感受。
电影中有四处引起我强烈共鸣的地方。
第一处是王铁梅在评价单亲妈妈议题时所说的“老是重复女性悲惨叙事,不利于改善女性处境”,这和波伏娃“第二性”的论述在根本上是一致的。第二性是指将女性作为男性的第二性,把女性当作区别于社会中男性的他者;重复女性的悲惨叙事虽不是赤裸裸地将女性放在他者的位置上,却也默认女性是弱势群体,需要男性去特别关照,是隐性他者。电影里三个男性角色各有各的特点:胡医生是坦诚的渣男+普信男,前夫哥是一级女权表演者,小马是热爱自由的架子鼓鼓手,缺乏母爱。虽然三个人很不一样,但却或多或少都有在表演女权主义——“男性是原罪”、 假装理解女同等。实际上我们不是想看到男性自上而下的可怜和同情,想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照;不是男性自带优越感地去提拔女性地位,而是男女之间能够站在一起平等对话。
第二处是撕衣服片段。王铁梅质问小马为什么撕她衣服,小马说片里都是这么做的。这个片段生动刻画了男女双方对彼此的认知是存在偏差的,在看到一些电影的亲热片段时,我也时常疑惑和不安,为什么男性几乎总是先撕开女性的衣物,女性总是被迫地先暴露在不安全的环境中呢?后面小马很疑惑“那我要是中途停下来问你能不能撕,那不也是有点破坏气氛吗?”王铁梅的回答很绝,“气氛不会被礼貌破坏,只会被不礼貌破坏。”看到这里,我以为两人的关系可能就此结束,结果王铁梅说“要给年轻人机会”。一句玩笑话化解了前面过于严肃的矛盾,电影没有打拳将小马定性为男权主义,而是沟通化解了这一次的认识偏差,这也为我们打开了一个新思路,或许很难直接通过所谓的女权运动打破男女对立的僵局,但男女双方或许可以通过加深对对方的了解,沟通彼此的需求,达到动态和谐的局面。“课间十分钟”也更进一步表明了男女并不是对立面,而是正反面——想谈恋爱,男女双方都是渴望共同建立亲密关系,渴望感情上的羁绊,而不是把对方当做工具。
第三处是王铁梅认为自己不够完美而受挫时,小叶反问她:“可是为什么要什么都做好呢?”这句话直接让我破防。影片中不止三位男性有表演女权主义的倾向,事实上女性也有。女性的女权主义表演和男性不同,常常是过于强调女性作为个体的独立性,而将这种独立性等价于完美或者不需要男人,忽视了人不是万能的,女人不是,男人也不是。小叶是个恋爱脑,却要给自己设立已婚有娃的硬女人设;王铁梅看似是最自立自强的新时代女性,但事事苛求完美,因铺天盖地的恶评倍感焦虑,“我正直、勇敢、有阅读量,我有什么可怜的?”一句欲盖弥彰。这样的完美女性又何尝不是一种对女权主义的献祭。
第四处是小孩儿写的作文——我不再幻想。我不知道这句话对于其他人的杀伤力有多大,但对我而言是十分悲伤。我很喜欢做梦的时间,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幻想泡泡让我有生活的勇气和动力。但是工作以后,太多的泡泡被现实吹散或者刺破,所以电影里四年级的茉莉写出“我不再幻想”时,我觉得很悲伤,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对这个世界失望了吗?但影片结尾又让我心头一动,果然理想主义是刻在骨子里的,她说“因为我们足够乐观和自信,来面对悲剧”。是啊,我曾经和好友们说过自己悲观但不消极,和她所说的乐观自信,本质上是互通的,重点在于面对现实,正视现实,保有我们的理想主义与向现实部分妥协都不丢脸。像是影片中的王铁梅,还保留着记者对社会痛点求真求深的理想主义,但也愿为五斗米折腰开始直播带货。
我理解的这部电影并非要说明女权主义,而是表达自我主义。电影展示了许多男女之间并不那么平等的细节,我们很难去直接解决这个宏观问题;但显而易见的是:每个个体都不完美,我们需要正视自己的不完美;我们还可以减少主观上对对方的歧视和攻击,在不断的了解中看到对方作为普通人的困境;又或许还可以在困境中给对方一个拥抱(影院里哭的几次都是因为故事中她们彼此的理解与支持,我看到过girls help girls的说法,但我更希望是people help people)。我很喜欢茉莉最后说的“我还是更喜欢当个观众”,这个观众不是最开始她被期待成为的角色,也不是她为了凸显不普通而逃避选择的角色,而是在尝试其他选择之后她主动成为的角色,所以这才是个好东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