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所有的谎,你全都不信……

故事在很多时刻我都以为要结束了,我想我经不起很多种残忍的可能,总觉得随便哪一种残忍,对比当初的美好,都会轻易,割伤我。
但没想到故事最后的落点是那样……
稍等一下,不如我们,先从头来过。
要说清这个故事可以很简单,一个因为制造公司疏忽,流落荒岛的机器人萝斯,机缘巧合成为了一只小灰雁小布点儿的“妈妈”。这阴差阳错甚至啼笑皆非的母子关系,引发了荒岛上的连锁故事会,最后,萝斯和小布点儿,也要迎来仿佛命定的分离……
可是,别忘记故事里另一个重要角色,狐狸芬克。芬克在电影里有一句台词很神妙,他说:“所有的故事,都可能是谎言。”
听完芬克的这句话,我们再来想一下这个故事,可能会发现它就是完全在用谎言运作,但运作得这样自如,这样令人称奇:
一只差点报废的机器人萝斯,在无意中杀死了小灰雁全家,并且没告诉他的情况下,作为“妈妈”把小灰雁抚养长大;一只垂涎小灰雁小布点儿的狡猾狐狸,假装成灰雁培养师,在吃掉雁和培训雁之间日夜打转;一只知悉了自己并不是机器人后代的小灰雁,还是继续喊萝斯“妈妈”,还是以孩子的状态留在萝斯身边,维护这份“谎言”。
一般来说,同一屋檐下的家人,同时守住一个秘密很短的时间,容易,但要一家人长时间“各怀鬼胎”,很难。肥皂泡在什么时候开始破碎呢?小布点儿知道自己的弑亲仇人正是眼前的机器人母亲时?机器人萝斯知道自己完全可以重返机器人家园时?还是狐狸芬克时常表达出的“拉倒吧,散伙吧”的时时刻刻?
诡异的是,这些“崩盘时刻”次第发生,但他们的关系居然越来越紧密。
按说这是一个隔绝世外的荒岛,也没有经济上捆绑的必须,也没有文化上靠紧的必要,荒岛是一个自给自足的,物产丰饶的存在,但他们居然连各过各的也没有选择,而是选择彼此深深连接。为什么?
读《末日松茸》的时候,我读到一个观念,很多时候我们总觉得人是经济的,理性的,利己的,但没有意识到客观上我们互相接触,就已经在“交染”了。这种交染可能是共生,可能是合作,可能会让生物彼此暴露脆弱,暴露痛苦,但也让我们长出新的部分,产生积极“变异”。
作者举了一个例子,有一种夏威夷短尾乌贼,需要遭遇一种费氏弧菌才能发光,发光这个功能在这个乌贼的生命里非常重要,甚至关乎生死。但居然不是每一条乌贼都能“邂逅”这种弧菌,它能不能发光,存在随机性,如果交染到费氏弧菌就能活得更好,如果没有,就会暗无天日甚至危机四伏地过一生。
《荒野机器人》里的每个角色,其实都是不那么“理性”,甚至很多时候太“感性”而存活的。我们以为完全自主学习甚至逐步产生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会在所有程序里选择最高精尖的那个,其实不会,萝斯在不断“覆写”自己,她最看重的是和荒岛上的一切,特别是小布点儿的共同回忆;我们以为灰雁找到自己的种群就不再留恋“假妈妈”,但小布点儿在机器人和老族长的带教下,最终明白知恩图报和认祖归宗并无高低;我们以为狐狸或熊或水獭当然天生自保为先,但当荒岛存亡危殆,他们会在感性和理性的堆叠上累积出共御外敌的回答。
所有角色当然都会带着谎言讲述自己视角的故事,但不要紧呀,只要是无伤大雅,守护共同所爱的谎言,大家紧密地,一起熬过一个个冬天,那些因为交染而生的伤口,最后都会结痂。
整个故事从机器人来到荒野,到机器人守卫荒野,也是一个圆满的回答:当所有人把爱意放置得比谎言更高,所有生灵都可以相信,没人是异类,没人是怪物,有一个共同的家园,有可以出发和归来的地方,就很幸福。
所以最后我问你,亲爱的,如果一个人出于爱意对你说过一些谎,在久远之后,你愿意原谅吗?你可以开解吗?你还会继续和ta交往吗?
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或许就能分辨,我们是否是那种,愿意投入这个故事里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