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舟记两性关系的表达:对等
柳舟记播出至今展现的女性角色包括美艳果敢聪慧的柳眠棠,善于经商性情高洁的贺珍,大智若愚高门庶女石雪霁,温婉端庄富于才情的王府嫡长女崔芙,精明善于为自己打算的廉丙兰,一心想谋后位不折手段的孙芸儿。
与此对应,男性角色包括身负重任殚精竭虑的淮阳王崔行舟,看似不着调机智避世的镇南侯赵泉,蛰伏起事的先太子遗孤子瑜,靠科举出头的正派寒门才子李光才。
以及参与助攻四对CP感情的配角管家李妈妈,侍从莫如,影卫范虎。和一众均有其认知的局限的长辈们,性情软弱的老王妃崔母,重男轻女的贺家老爷,慈爱但固执劝嫁的外祖父乔武,精明自大的石家主母,精于算计自私的廉家姨母,自大且傲慢的国公府郭夫人。
1,跳出“男凝”“女凝”,塑造灵动新鲜的对等关系
在传统的两性关系叙事中,都不自觉地以男性的性别意识指导艺术实践,尤其体现在人物塑造上。女性代表屈服,弱势,男性代表控制、强势。很多电视剧在塑造人物时,总是在强调男性人物形象的宏伟结构,男性角色都有宏图志,对家族、事业、社会、国家的责任感。男性话语占支配地位,女性只是附属于男性的第二性。
偶像剧尤其要花大量篇幅,借用氛围光环极力塑造男女之间的张力。除了生理上的力量悬殊,还有权利和心理上的一扬一抑,靠削弱女性的力量,降低女性的智商,弱化女性内心承受力。女性在剧中的功能变得软弱而单一,作为女人,困在在守望爱情的艰苦和绝望中,而男性角色则大开金手指,踩着七彩祥云来拯救女性脱离苦海。
而柳舟记则讲述了绝对灵动的婚恋关系。灵动在此的意思是:不刻板、不腐朽、也不桎梏。不刻意营造男女对立化叙事,不以“大男主”或是“大女主”为出发点,而是对等尊重的婚恋关系。
2,柳舟记两性关系叙事的出彩点,首先是女性的觉醒
柳舟记女性角色塑造的共同点,都不是受困于传统道德,纠结在欲望与祖宗家法、学问道义的可怜人,几乎都拥有独立的意识,各自的欲望,自尊自爱,目标明确,聪明有手段,不依附想要的自己去争取。
正视自我,不自怨自艾,不攀附不依赖
柳眠棠的自我意识,我自己赚钱天地广阔任我飞,无需因为男人把自己困于一室一院。
贺珍的自我意识,男人能纵横的商场谁说女子玩不转,我要为自己证明女子亦有本领,有大义。
石雪霁的自我意识,他带我好只是他人好,与其渴望男人来爱还不如美餐一顿来得开心实在。
崔芙,身为王府嫡长女,既能肆意张扬与文人才子组诗社,也能隐忍主动承担家族之责远嫁为弟弟平衡朝廷势力出力。
廉表妹和孙芸儿,女性在父权主导的环境,目标明确为自己周旋,争夺一个未来。
剧中并没有回避在古代商业环境里女性的不易,回避重难轻女的观念,回避门第等级观念,回避女性的终点必须是嫁人这些议题,通过一众均有其认知的局限的长辈们对话, 从而更细腻地肯定柳眠棠贺珍,石雪霁,崔芙的性别尊严。
最后,这些聪慧的女子敢于正视困境,了解自我的能力与所长,不自怨自艾,不攀附不依赖,不屈从,靠自我智慧能力在男性话语权社会周旋,为自己辟出一片天地。
塑造女性形象不需要贬损男性形象
今天我们听到对于一部剧的女性意识期待,无外乎是:
“好A”“姐姐专心拼事业,爱情什么的我们已经看腻了”“手撕渣男也太爽了吧”……
柳舟记直接越过了这种层次。
它不需要依附于外物(比如渣男塑造),奚落男性劣根性——虚弱、不堪一击的雄性权威,也不需要借助渲染男人阴谋,贪婪的反作用力,来构建性别的自我认同。
以柳眠棠贺珍等为首的女性是向内的绝对自信,哪怕对方身份高贵,权势逼人,从某种程度男性角色各方面都很完美,但只要在关系上存在不对等,这份爱就可以拒绝。不用靠刻意抹黑,贬损男性形象,而是通过在解决各种困境中,女性表现的智慧与能力,来完成对女性的认可。
男人是愉悦自己的,婚姻不是必须的
对待男性的态度,林思月的台词是本剧女性内核精神的精华“说话回来,你那前夫君长得还不赖,你也不吃亏”。 男性只是愉悦自己的一部分,不行就下一个。
李光才“从来只听说人渴了需要喝水,从未听说过水需要人的道理”,是对这些独立女性最大的肯定。
3,更出彩点:会自省,懂尊重的男性群像
如果塑造了一批清醒独立的女性是柳舟记的出彩点,那么塑造了一批会自省,会尊重女性人格,平等看待两性关系的男性角色,让柳舟记更难能可贵。
男性的坚定、强大来自于尊重,更来自于自我反省。
男性坚定感情建立的前提,不是美貌,无理由的善良,人畜无害的浪漫纯真。而是旗鼓相当的才智,独立人格的欣赏,倾心相待的双向付出。“她不比别的男子的差”,直白表达他们爱女性,欣赏女性,也尊重女性。
第一个关键词:尊重
男主崔行舟的爱,不仅表现在支持柳眠棠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在捍卫了自己的爱时,处处以尊重她的选择为先。如分手时“好,听你的”。被问及分手原因时,他回答是“因为她有自己的事情,所为我们分开了”。在误以为柳眠棠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迫嫁人时,他仓促赶来询问,你若是真心交付想嫁,我祝福你;若是被迫的有半分犹豫,那就跟我走,我护着你。没有强迫,以尊重贯穿始终。赵泉对贺珍的逃婚行为,非但没有深究,反而理解尊重贺珍的选择。
第二个关键词:男性自尊
男主崔行舟的男性尊严和权威,不需要建立在女性或下属身上,而是在朝堂,公事上。
他是在朝堂与一众老谋深算的权贵周旋游刃有余的年轻权臣,在家长里短生活琐事细节里则是频频吃瘪,笨拙文弱形象。一个很有趣的片段,假扮崔九与邻居对骂,娇夫崔九看似文弱不顶事,面对邻居的无赖挑衅,毅然决然却挡在夫人身前,文绉绉气鼓鼓地与邻居对骂起来。他被邻居讽刺吃软饭,窝囊废,他不但不以为耻,反而态度傲娇得很,让人忍俊不禁。追妻被柳眠棠说是“癞皮狗似的”,他反接“那我不是认主么”。面对下属李妈妈,莫如,范虎等人时不时的奚落,他不以为意。
第三个关键词:自省
在破除婚姻障碍的过程中,他们会反躬自省,承认自我在传统道德,欲望,祖宗家法、学问道义上的认知狭隘,在一次次的反躬自省中纠正观念。角色的自省主要表现在崔行舟与赵泉,李妈妈,李光才的多次对话当中。好友赵泉隔三差五阴阳他,戳戳他的痛处,让崔行舟去正视自己对待柳眠棠的态度,承认自己的错误。李妈妈也多次在崔行舟面前表达对柳眠棠的钦佩,劝解王爷设身处地为柳眠棠打算。李光才更是表示这样的女子完全不需要男人,让崔行舟承认是他更需要柳眠棠。崔行舟和柳眠棠感情修复的前提,不是感情浓度,而是崔行舟彻底承认错误,完全消除视角的不对等。
第四个关键词:坚定选择
传统塑造男性感情坚定,常会把人的复杂被抹去,省略感情磨合的过程。
只允许被留下一种角色——
模范丈夫。
崔行舟显然不是,他有缺点,也有狭隘。他顺水推舟与柳眠棠扮演夫妻,设局引出陆文,他其实是心不甘情不愿,一直扭扭捏捏。在扮演的最初,他对柳眠棠采取“梳理”,刻意“敷衍”的;面对柳眠棠想经营瓷器铺,他的态度是不耐烦的,有意无意地打击对方的积极性。哪怕认识到柳眠棠有经营之才,也因不想马甲被识破,劝解柳眠棠老老实实待在家。
作为实权藩王,他最初是婚姻门第观念拥护者之一,对婚姻对象的要求是门第相当,安分守己,宜室宜家。在面对柳眠棠的安排与去留时,先是有些许怜悯,多给些银钱送走,再是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后又是留下吧纳入府中做妾,完全没有考虑柳眠棠自己的意愿。一点儿都不符合当今爽剧的套路,这种气怎么受得了。
在与柳眠棠相处后,他才体会到婚姻可以是旗鼓相当,相互欣赏,相互尊重,互为彼此肩膀。他对柳眠棠的感情坚定是经历了三个阶段的变化和磨合才得以形成的:第一阶段醉酒后被照顾,妻子可以共担家庭;第二阶段棋局迷惑开解,妻子可以相互交心;第三阶段跟随到战场前线,妻子可以共赴死局。
4,柳舟记出彩点还体现在次要人物的正常男女观
对次要人物的情感关怀
男权文化往往忽视部分对整体的作用,因此古装剧对于与表现主题无关的人物,普遍不需要必要的心理和情感关怀。
除了男女主角,柳舟记还塑造了另外三对各有特色的感情关系,镇南侯赵泉与商户女贺珍,高门庶女石雪霁与落魄皇子子瑜,王府嫡长女崔芙与寒门才子李光才。这几对CP感情,也无一不是建立在相互欣赏,相互尊重,互为臂膀的关系之下;每个人各有困境,所处环境,追求的目标截然不同,但能通过自我智慧破局,不依附不自我贬低,不沦为主线的装饰品。
另外还有李妈妈,莫如,范虎等一众仆从下人,作为管家李妈妈能力出众,擅长察言观色,处事干练,虽不得不帮崔行舟设局,但处处体现了对女性的关爱,能设身处地为夫人劝解王爷,不怕违逆王爷,且有些迷信让李妈妈这个人物更鲜活可爱。莫如作为王爷近仆,直憨憨,情商常常不在线,但对柳眠棠态度一直是尊重,恭谨,尽责。范虎作为安排保护柳眠棠的影卫,他的武力值和智力值都存在bug,反被柳眠棠所救,面对柳娘子的拆穿,内心既有大老爷们的无奈,也满怀钦佩尊重。这些人物都塑造得深受观众喜爱,不仅仅在于他们对柳眠棠是由内的尊重,更在于他们不是无脑逢迎崔行舟,作为下属他们听命办差,但也不失自我。
大胆地表达人物的欲望
柳舟记另外的特点是群体对自己的深刻认同,无论男女视自己为独立人格的自然人,尤其是所谓的“反派”女性。有廉表妹在装病退婚时,想到要为自己留条后路,计划去拦崔行舟出征队伍表达决心。孙芸儿在接受策封旨意时口中不停默念“皇后,皇后,皇后”,吴太后携幼帝揽政,不掩饰权利欲望,在男性语境中主动掌权,拉拢打压,将男性控制在自己的权柄之下。她们大胆表达个人欲望,这种欲望来自于职业发展、情感追求、权力占有、价值实现等,这些都是“她者”对自我的真谛。
更有“正派”女性,如林思月,男人就是愉悦自己的,供自己生孩子用的,不喜欢就换下一个;舞华公主,自信且英姿飒爽,春猎要的就是头彩,对男人并不屑,嘱托对方别托自己后腿。
5,用男性视角的“旧饼”装“男女对等”新酒
柳舟记另外一个特点就是没有刻意改变叙事的性别视角,从目前播出剧情来看,故事的主要视角多落在了男主崔行舟身上,依然是男性视角讲述故事的“旧瓶”。特色的点在于,柳舟记故事没有男性凝视,通过崔行舟的目光,对感情和婚姻的命题进行了探讨。将婚恋关系的维护最终落在了男女双方的人格对等,相互欣赏,相互尊重,相互付出。
崔行舟这一人物形象在波谲云诡的朝廷局势中,他是顶梁柱主心骨,位高权重;在与柳眠棠的婚恋关系里,他是可以放下稍作休息,将担子交给妻子,安心吃软饭,大大方方承认“一切听夫人的”的耙耳朵。夫人例假疼会揉肚子,回家会缝被子,承认自己厚脸赖皮,撒娇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人生的意义不在于高官厚禄、跌宕起伏,而在于平淡中同知心人相向而行、恣意生活。好的婚恋关系,不仅是男女的异性相吸,也是双方的风雨共担。婚姻关系里,女性所求的情绪价值“感性主义”的一面,男性强调的风雨同舟“理性主义”的一面,两面在剧里都得到了塑造和肯定。
在一次次的追逐与反思当中,崔行舟找到了他与柳眠棠的相处之道,就是人格对等,旗鼓相当,各有天地,相互携手度过三餐四季,半分感性半分清醒,不惧风雨世俗流言,缱绻悠长,静水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