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已过万重山

看完《长安三万里》回来,我在电脑上撒网式搜李白高适哥舒翰生平,小孩陪我了一会儿,听我跟她说“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的那位异族将军虽不是汉人但却是纯粹的唐人,然后她自己去客厅地板上玩棉花娃娃,哼起了歌。
是《一路生花》。
海上的晚霞像年少的画,铺在天空等海鸥衔走它,远去的风沙去谁的天涯,春天可曾在哪里见过他……
电影里的画面又一幕幕回放起来,年少的李白天纵才华光芒万丈,恣意潇洒仗剑走天涯;心事重重的高适总像是背负着什么,或许是配享乾陵的祖辈留下的无形期许吧;腰都直不起来的哥舒翰最后一次跃上战马,拒降的将军即使是异族,披戴的也是一身大唐荣耀;满眼灵光的杜甫某个刹那让我想起“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后来种种,鼻子一酸;有着唯一遗憾的公公,持节监军,凶光时不时从眼中迸出,有机会扭转战局反败为胜的时刻却变了一个人,上阵杀敌;没有出场的崔灏,把两个要在黄鹤楼头名诗板旁题诗的憨子打击到闭嘴,然而试想,两个少年人又如何写得出“白云千载空悠悠”?
这也是我第一次哭出来的地方。
崔灏看到的晴川历历芳草萋萋,是千余年前,当时的楼台诗板早已化为乌有,但诗还在,至今我们还能从这些文字里穿越回千年以前,那里不止有孤帆远影碧空尽,还有一片片诗人心境。
最后哭,哭在轻舟已过万重山。
彼时,高适也算是大器晚成,挽大厦于将倾,早已不在意是谁的功与名,年少时想要的不负、必达的使命终究是得到了,只是暮年心性终不似少年时。
而李白。
用今天应景的话,这位谪仙显然完全没有判断力、领悟力,却多了点多余的执行力,一次次可叹甚至有点令人费解的劫难过后,才华依旧高企云端,诗人依旧赤诚稚气,搓磨了岁月和皮囊,诗心谁也夺不走。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在轻舟之上。
小时候读李白,小时候看《长安三万里》,怕是不懂的。不懂一个天才的欲望与痛苦,不懂他的绽放和寂灭,更不懂即便是普通的世间人,境遇也会同天才有些许微妙的重合相惜,人生的诸多感慨欲说还休,都已被他说透。
三万里,千余年,长安还在诗还在,抚慰我这个庸人的还是这些诗人。那些如我们一样的世间人都是幸福的,浇灌了大唐荣光与阴影的人生,留下了诗,于是我们的灵魂,哪怕是深处一些曲折的角落,都不会孤单。
谁不是只踏一叶轻舟,驶过不复回头的,重重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