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认桑德拉是“性转版传统丈夫”的一个角度
我看电影时的一点发现,就是电影对丈夫这个角色是否真的患上了病理性精神疾病的说法是模棱两可的。首先是男主是否真的患有病理性的抑郁症,全篇都没有给出一个实质性的正面回应。如果男主患病确凿无疑,那么给一个正面的诊断证明其实不是难事。其次,病理性的精神疾病是外部恶劣环境和内部致病基因的双重结果,而影片对内部致病基因是没有展示的,它更多地把关注点放在了人的性格和环境的交互影响上。最终呈现出的故事情节告诉我们,丈夫是在事业受挫之后出现了心理问题,在此之前他没有患精神疾病,仅仅是具备某种特殊的性格。这样的情节安排加强了环境这一因素对丈夫情绪的影响,在它们之间构建起直接的相关性。而我说影片对致病基因没有展示是基于,影片没有呈现丈夫这个角色精神疾病的家族谱系,跟他基因关系最紧密的儿子这一角色,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遭遇了人生的巨大变故,但是依桑德拉所言,他最终长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他的敏感多思最后只停留在了性格上,没有像他的父亲一样导向精神疾病。儿子这一角色,兼具桑德拉的理性、强大和桑德拉丈夫的敏感脆弱,并且因为年龄够小,残疾还叫他一直身处足够单纯的社会环境,使他几乎变成一个理想化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是桑德拉和丈夫性格和精神结合的产物。他的身上完全没有反映出精神疾病的倾向,或许也是导演的一种暗示。 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这个丈夫感受到的焦虑和抑郁情绪更大程度上是我们这个时代特有的“时代病”,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社会心理现象,而非真正的病理性疾病。你会发现丈夫的处境其实并不特殊,他能感受到的对才华匮乏的焦虑和自律带给人的痛苦其实折射了大多数人的生存状态,生活里很多人就是在这种痛苦里挣扎求生并尝试与之共处。但是大多数人的表现不及这个丈夫尖锐。他会表现出如此强烈的痛苦并且利用刻意录音、谈话引诱等方式将责任推卸给桑德拉,还用巨大的噪音给桑德拉以震慑,呈现出一种攻击性超强的抑郁形态,实际上正是在这个家庭内部男女地位的局部颠倒和整个大环境男性占据主导权的现实造成的巨大落差导致的。导演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男性在应对这种秩序的局部颠覆时所呈现出的特殊状态。是地位的局部倒错放大了丈夫的痛苦。这就是电影里那句台词:“桑德拉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在她丈夫失败的领域取得了成功。”这句台词不仅是在局限地说二人的事业成就差距,更是对男性在遭遇成功女性时惯见的心理失衡现象的浓缩。 对读真正描绘婚姻生活中女性困境的作品和《坠楼的审判》,可以发现文艺作品对二者表现形式的不同。一个受困于婚姻、身处弱势的女性通常表现出长时间的纠结、指向内部的疯狂和自我戕害,因为她们生活的语境就是男权社会的不可撼动,她们所生活的处境塑造了她们的行为模式;而一个在婚姻中身处弱势的男性则很可能会蓄谋报复,出现殴打、情绪爆发等特征,且很多时候都是面对外部的,呈现出外指的攻击性,因为男性的处境已经让他们习惯了把握主动权的行为模式。(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精神痛苦本身就是一种内指的痛苦,我只是在大方向上描述一种行为模式)很多人所理解的“性转”实际上将性别和与性别相关的与生俱来的处境一起“转”了,所以指向了对丈夫的“同情”。这些观众把“丈夫”当成了彻头彻尾的女性看待,认为导演事实上在玩弄一个“性转”的技巧。但我以为导演其实并没有刻意地追求性别倒错和手法的猎奇,她的叙事实质上是非常现实主义的,因为你看完全片,不会有倒错技法所造成的荒诞感受,你只能感受到一种写实的尖刻。电影最终的呈现效果是从局部构建起对秩序的颠覆,而外部世界依然保持着男权社会对男性真实的倾斜,所以最终呈现出的效果是指向“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