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是没有墓志铭的死亡拉扯

看了《坠落的审判》后发现，欧洲的文艺电影有了一种进化：它摒弃了影像上的文艺范儿，正在“僭越”文学的功能。一件公开审判的丈夫死亡事件，像是文学作品里，将严肃文学性融入悬疑框架的写作手法。这让影像也拥有了文字的特质——一种可以穿透生活缝隙的可能。

1.谁是凶手？

如果偏要把这部电影当做悬疑片，女主丈夫的死因，也是可以找到的。以一个男性视角来看，她的丈夫死于女主吵架中那一番言论，这可比任何凶器锋利得多。

作家女主说：你不敢全身心投入写作，深层次原因是你惧怕失败，不愿面对失败，而非生活琐事的困扰。

记住这句话，它就是杀死男主的“真正凶手”。

经济压力，儿子车祸，女主外遇，妻子的成就...这些都是次要原因，甚至女主和她丈夫之间的婚姻，也不算有重大裂痕，在某些方面，正如女主所说，他们算是灵魂伴侣。

真正杀死男主的，是支撑他自身价值的那根脊梁，被女主戳断了。所以我们看到的是，男主跳楼坠落，这似乎是一种隐喻。

如果承认人是一个独立的、有尊严的个体，任何亲密关系都无法穿透，无法形成不分彼此的关系。那么女主所说的那句话，就是对男主人生价值的彻底否定。

所以在男主死后，电影字幕打出：坠落的审判。到底是审判什么？表面上看，在审判女主是否是杀人凶手。更进一步比较好理解的，是在审判、剖析婚姻关系。

法庭取证、辩护这一系列过程中，导演为观众设计了大量的障眼法，比如象征对女性怀有偏见的庭审官、证人，女主和律师的暧昧关系，男主失败的生活境况等等。加上女性导演的身份，很容易造成一种女性在挑战男权的寓意。所以很多人说，坠落——是象征男权的堕落。

我不确定导演是否真这样想，但如果影片的内核仅限于此，我认为这只能算是一部二流电影。虽然这里面很有讽刺意味，但我不认为外界（男权）对这个家庭的“干扰”，是影片表达的重点。

2.极限拉扯

其实还是要从女主和丈夫吵架那段录音说起，女主对丈夫的“否定”虽然足以“杀死”丈夫，但这并不一定是真相，而是女主单方面的判断，抑或是吵架时她本不这么想，但刻意营造的恶毒攻击。

男主的失败人生，是否真的源自他对于追求自身价值时的“畏惧”？男主自认为的——对家庭的“牺牲”，是否真的阻碍了他个性的发展？

这是一个模糊地带，一定程度上，男女双方的理解都有道理。

而由此引出的，即是：婚姻这种亲密关系与独体个体价值之间的对峙。导演在整部影片中，为此设计了各种层次的“拉扯”。

这个家庭最开始，因生活问题，由男主提出回家乡生活。这在一次拉扯中，是女主的妥协。女主因此失去了大部分社交和社会活动。

在这种近乎于世外生活中，女主独自发展她的写作事业，并获得成功。男主则更多承担起照顾家庭的任务，并因此导致儿子失明。这是男主认为的，他做出的妥协。

更重要的是，丈夫在这种“妥协”过程中，又背上了上了“伤害儿子”的沉重负罪感。

而男主更在意的，是他认为被剥夺了发展自身价值的时间，故而产生矛盾。这是又一次拉扯。

在男主的这种抱怨中，女主不认同他的观点。

认为她没有剥夺丈夫的时间，她对男主没有任何亏欠。他是因为自己没有勇气继续写作，为这种怯弱找理由。这是女主作为独立个体的一次拉扯。

最终这种拉扯，因彻底否定丈夫的人生价值失去弹性，导致男主死亡。

3.争夺与让渡

导演对男主死亡的设计，只是包装以上内核的手段，根本就没打算给出法律层面的答案。由此又设计了一系列表象上的拉扯。

首先是女主隐瞒手臂伤痕，引出争吵和厮打的真相。看似女主有嫌疑，但又合理化解。之后，又给出女主与律师的暧昧关系，女主官司胜利后，与律师相拥，当观众误以为这是一场预谋，又戛然于此。

当女主回到家，她因儿子的证词被判无罪。儿子却说：我很怕见到你。隐约像是在暗示儿子在法庭撒了谎，他害怕妈妈是凶手。但结尾最后一个镜头，是女主抱着狗狗安然沉睡，又打破了这种猜测。

导演唯一想传达给观众的是：一切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们看到的只是整体的一小部分。

而重要的是，这两个层面的拉扯，共同指向一个更深刻的问题：婚姻关系（乃至一切亲密）与个体价值的极限拉扯。并由此深刻地洞察到：婚姻（亲密）关系的本质，是个体价值的争夺与让渡。

如果你想拥有一种完美的婚姻关系，必然是让渡出你作为个体的利益。如果你想完好无损地保留个体价值，那亲密关系很容易失衡，乃至破碎。

女主扮演的是不愿让渡个体价值的角色，甚至不愿承认丈夫做出了让渡。而丈夫扮演的是，自认为让渡出了个体价值，但又因此心态失衡（不甘心）的角色。

那么探讨至此，解决方案是什么？导演似乎没有给出答案。但这个家庭中另外两个成员——儿子和狗，充当了重要角色。

男孩在法庭上透露出他和爸爸的对话，他爸爸说那只导盲犬是男孩守护者的角色，终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其实也在隐喻，他爸爸把自己带入了女主和男孩的守护者角色。

而影片结尾，女主平静地拥着导盲犬沉睡，寓意她似乎理解了他的丈夫。

在亲密关系中的价值让渡，不止发生在婚姻中，也将延续在于母子关系中。那么女主与儿子的关系，就是接下来女主要选择的一种面对生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