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离苦海,自由逍遥

奥兰多在400年间经历了不同的时代、不同身份甚至不同性别,也体味了人生各种痛苦和桎梏。在他再次昏睡六天后变成女人的那一幕,她对着镜子说,“同一个人(?)” 是的,装在不同躯体里的是同一个灵魂。这一点突然印证了我的阅读和生活经验中许许多多人的领悟: 荣格的“集体无意识”; 史铁生“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 歌曲《大梦》记录了人一生的坎坷,在老去的某一刻看到和自己儿时一样在田间哭泣的孩子,一个轮回在等着他; 电影《一一》的名字似乎是在说,“这是每个个体的一生”。生老病死、情爱、虚空、寄托、绝望、希望……洋洋最后说“我觉得,我也老了”,令人震撼; 《悉达多》里,“人独自行过生命,蒙受玷污,承担罪过,痛饮苦酒,寻觅出路”; ……
是的。构成人的基本因素是一样的;构成人生的基本因素也是一样的。 这些电影在拍人生,通过拍人生来度化众生。就像佛陀通过佛经讲解人生七苦,就是为了给人们打个预防针。于是当你和这些苦难迎面相撞的时候你会在内心说,“哈哈,我知道你,我见过你,我们人类总会遇到你”,于是小心脏会变得稍微强韧一些。你一边无奈地体味那痛苦,一边又带着上帝视角去藐视它。 奥兰多最后“解开了生活的各种桎梏,最终成为自己”。这个“自己”和他是男性还是女性有关系吗?和他是什么社会角色、是否拥有财富、处在哪个阶层有关系吗?和他生活在什么时代有关系吗? 那些都只是桎梏而已,是每个“自我”需要去探索、适应同时又能打破的东西。
我常常回想起高中语文中,“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从古至今都是同样的灵魂来到世上修炼,内心的愿望和冲动引领着这个灵魂去经历失败和成功,去臣服但又不甘,去追求然后不得,去体会爱和被爱,学会爱又要学会别离,去包容、信任、体谅、合作,去体验突然而至的灾难和失去,体验生的无趣和死的恐惧…… 从这个角度来说《奥兰多》又是有些生硬的。主角对于镜头的多次凝视似乎在刻意引人思考,“DEATH”和“LOVE”篇章对这两种体验的描绘也不够自然、丰满。作为电影艺术的水平,它显然不如《一一》。 但它最好是好在,通过特殊的故事设定将“一个人是男性还是女性其实不重要,其实没有太大区别”说清楚了。原著是伍尔夫,她生活在对女性有更多桎梏的年代但又不简单成为一个“女性主义者”。反而,她相信那些只是外在桎梏,是无法真正限制人内心自由的。她远远超越了她的时代。 有赖于历史上各种文化积累的精神财富、先辈圣贤们的指引,我们这个时代开始拥有越来越多良好地适应自己社会角色同时又能出离苦海、自由逍遥、不再把自己钉上各种十字架的人。“当生则生,当死则死”。这是身为人类的福音,是社会真正的进步。
电影的“SEX”篇章中奥兰多与情人对话的长镜头在内容、情感和运镜节奏上都非常好,结尾那一幕的曲子《Coming》也很应景。这两幕堪称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