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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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古今,生活从来是一个巨大的隐喻,在他之放浪不羁和你之步步为营间摇晃。
一千两百年前,江陵,李白与同龄人高适相遇。粗布华服,一个是将门之后,一个是天才诗人,一个沉稳内敛,一个洒脱不羁,二人相见恨晚,同游黄鹤楼,慨以当歌,把酒言欢,都以为自己是潜水的蛟龙,待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高三十五挥剑长安,李太白南下扬州,他们相邀一年之约。
高三十五在长安屡屡碰壁,自知家门荣耀早已不在,取悦玉真公主不成,决心回老家梁园耕读,苦练高家枪法,李白在烟花之地放浪形骸流连忘返。在此,高三十五意外邂逅了家境优渥的童年杜甫,当然,此时的他们都不会想到若干年后,老年杜甫在浣花溪畔颤颤巍巍写下“为问彭州牧,何时救急难”的直白诗句,求救于彼时的父母官彭州牧高适。
其实,高三十五是李白的白月光,两人跌跌撞撞,李白总是在落魄之际想到这个年少时候的挚友,高三十五也得以在李白发达之际,见识了他强大的朋友圈(虽然电影中的李白不怎么靠谱)。
高三十五应邀再度来到所有唐人的朝圣之地,长安,盛唐之下的长安,民族杂居,文化融合,民风开化,已是全世界最大而繁华的城市。也是借了李白的光,高三十五得以窥见盛唐的最后余晖,这是诗词的高光时刻,也是盛唐的高光时刻,几乎所有我们所知的唐代名流都聚于一沓,歌肆酒楼,灯火通明,胡姬共舞,醉酒赋诗,大唐气度可见一斑,张旭狂放,王维矜持,杜甫郁郁,唯有李白众星捧月,难掩光华。
电影在此处留下伏笔,自律青年高三十五终究见不得长安的奢靡浮夸,执意要走,李白还是赶来送行,名满天下的李白此刻终于承认高适是最好的朋友,高三十五受宠若惊,情难自禁,要知道他们此时都不再年轻,也许这一别再难相见,古人的友谊动人之处也在这里。
我一直不理解文人对权利狂热的来源,电影的台词却一语道破,李白在入世和出世间苦苦挣扎,直到卷入朝廷的纷争,从翰林被贬庶人,才如梦方醒。从来我们只知玄宗爱才,才能成就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洒脱,却不知诗词是文人的粉扑,用于困顿时聊以自慰,没有权利的加持,文人骚客都落为权贵的玩物,不得入流。
李白最终走上出世之路,在所有好友的见证之下,要决绝地完成了入道受箓的过程。众人大醉,由此有了电影中足以留名青史的时刻,圆月如玉盘挂于湖边,已是大腹便便的中年太白瘫倒在巨石之上,吟诵一首将进酒,众人乘仙鹤穿越层云,遨游天际,叩开天宫大门,与神仙举杯痛饮,流光溢彩,恣肆滂沱,如梦似幻,穷尽了这个时代所有读书人能对唐诗的瑰丽想象。所有的幸运与不幸,悲观与豪迈,无奈与不甘,都作了了结。自此,李太白隐居庐山,高三十五入哥舒翰幕僚。
长安三万里啊,每一步太白都孜孜以求,又求而不得。
也许人生的伏笔早已埋下,从李白求助孟浩然是否应该入赘那一刻起,亦或是更早,从李白于商贾人家呱呱坠地那一刻起?命运之诡谲在此刻显现,乱世之中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出世,安史之乱后,天下大乱,杜甫半生穷困漂泊,李白投入永王麾下,而高适韬光养晦多年后,在安史之乱中得到肃宗重用,成为封疆大吏,奉命平定叛乱,顺便捉拿李太白。昔日挚友,今日仇敌。
公元759年春天,李白因永王李璘案被流放夜郎,行至白帝城的时候,忽然收到赦免的消息,惊喜交加,写下“轻舟已过万重山”。在官场如履薄冰几十载,高三十五设计掩人耳目,假借郭子仪之手解救李白。
一切尽在高适运筹帷幄之中,只是两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虽然李白疑似写诗讽刺他)
高三十五的人生风华终于化作了大漠的片片皎白。烽火狼烟,大漠飘雪,吐蕃士气高振,我方节节败退,高常侍痛失孤城,肃宗有谴责之意。昔日安史之乱哥舒翰的困局重现,进,不能调兵入长安,退,必丧失更多国土,似乎败局已定。而此时浮现在高三十五眼前的虚实之术,恰是少年太白相授的相扑之道,高三十五兵分两路,一路精兵引敌解长安之围,一路以退为进,诱敌深入,包抄吐蕃敌军。风烛残年,人生的困局已破。
破与立、危与机,看似无解,实则经不起心尖上的雕琢。经历了大漠无数个孤寂的日月更替,六十岁的高三十五终于能捭阖于方寸之间。身边的书童说,所有写长安的诗中唯爱太白。也许,尽管挚友沦为过客,在那个狼烟四起的年代,李太白和高三十五的大鹏之志最终都化作了“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电影的最后,高三十五解长安之围后,被贬,书童问,长安被烧作何解,高三十五答,诗词在,长安就在。
诗词在,中国人的精神高地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