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功:光怪陆离的双鱼河水与无常中的人间烟火

最后一集播出后的第二天,在朋友圈里写了一句“立功收官,翻篇儿”。对我来说,两年半的工作告一段落,对于立功这部剧来说,播出后便属于观众,一本书被一千个人读过,就成了一千本书,一部剧也是如此。看到了来自观众的各种讨论,批评与表扬都一并感谢。

1990年,我9岁,立功中很多灵感来自我对那个年代的记忆碎片,比如气功热,拍花子(一种拐卖儿童的手段),比如菜市场里的彩票车,满街的“神医”小广告,还有各种封面时髦的科幻杂志。那时候在长途站和火车站经常卖一类小报,上面有各种奇闻怪事,最常见的是某某巨星自杀,其次是各种离奇凶案,悍匪故事、情感纠纷等等,总之怎么吸引眼球怎么杜撰,标题起的也丝毫不逊色如今的标题党。当时家里还订阅《知音》杂志,每期也都写些离奇的都市情感故事,那时没有小三这简称,还叫第三者插足,颇有那个年代的特色,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成了创作时思绪来源的一部分。
创作剧本时还有一些初始素材来自都市传说和民间故事,尼比鲁与阿努纳奇、百慕大之谜、大兴安岭山里有日军撤退时来不及带走的黄金,吉林的丰满水电站至今还在为未知区域供电……虽无从考证但很有意思,传得有鼻子有眼,很多也都化进了故事里,所有这些共同构成了记忆与幻想夹杂的光怪陆离的双鱼河,对我来说双鱼河既不是写实,也不是虚构,是个离地一尺半的拟城。
立功最大的挑战也是创作上最有乐趣的地方在于叙述方式,舍弃了更安全和保险的传统电视剧的叙事模式,故事从多条线索出发,各自生长,逐渐交错,陆续汇集。剧作阶段借鉴了科恩兄弟和盖里奇等导演作品,也参考了诸多美剧。的确担心过大部分观众能否接受,但最终尝试新事物的诱惑和野心实在难以抵挡,在这里也感谢范伟老师的支持和观众们的包容。
除了叙事方式还有类型的尝试,创作立功之初没有特定类型束缚,它不是标准的悬疑剧,不是传统刑侦剧,不是单纯的东北喜剧,喜剧只是元素之一,罪案与悬疑也是如此。立功尝试做了一个多元素复合类型的故事,也因此难免会让抱着看某一类型的观众大为失望,要在这里道个歉。更感谢接受并喜欢这些斗胆尝试的朋友,开播前忐忑地安慰自己,有一个人认可就没白忙活,看了豆瓣的讨论发现不止一人,真大惊喜。还一点不太符合传统剧作法,在故事结尾留了些线索和伏笔希望能作“季”的概念,我和喜欢这部剧的朋友一样,希望有第二季。
创作上最后一点私心,是想通过一些剧中角色写出人的复杂和人生的无常,无常是黑色幽默,也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五虎各自的下场,老边的死,高英勇断腿,很多线索并没有按照常规方式铺垫反转,有些猝不及防,往往不合预期,是故意为之,真实的生活往往更加令人猝不及防无法预期。在拍摄高英勇的时候和演员罗辑聊起这个人物的命运起伏,在他见到了梦中情人商瑾后,在戴着大红花站在庆功会的台上时,那是他人生中最闪耀最幸福的时刻,但在那一刻他自己是意识不到的,他不会觉得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一定会想着明天会更好,人生会更美满,但那一刻便是巅峰,转瞬即逝。其实我们也一样,谁也无法预料何时是自己的顶点。我和罗辑说,这不是在说人生终将走向苦难,而是希望我们都能珍惜人生中每时每刻的美好。

创作时的起飞,制作时落地。拍摄中尽量还原记忆中的1990,并呈现属于双鱼河的烟火气。场景道具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同样重要的是想拍出在那个年代和生活范围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心理,希望能跳出身为创作者的上帝视角,站在每个剧中人的处境和立场去体验他(她)的生活与局限,某些时代的思想钢印也许现在看来已经难以理解,也有一些与现在社会毫无二致。剧组筹备时在构图运镜、色调色彩、服化道具等方面做了大量工作,确定每个人物的基调颜色,人物对应场景的色彩,考据1990年的东北小城市的同时做出符合这个剧与剧中人的设计。拍摄时经常是百十号人连续十六七个小时奋战,一群可爱的兄弟姐妹为力争上乘尽力而为,最终观感留待观众批评。

塔可夫斯基说每个人都倾向用自己的所见所感去解读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被文化被时代被认知所限,剧中的人如此,我也如此,难逃井蛙,因此自知立功远不完美,它是一次大胆有趣的尝试,不足颇多,遗憾更多。留下遗憾的感觉并不好,但无奈这似乎永远是创作一部分,坦诚地说我仍在学习接受。
写完这些,真的翻篇儿了,感谢观众,期待再见。
祝所有朋友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