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恐怖又热闹的小世界

这篇剧评可能有剧透
喜欢恐怖主题的人大多都听说过或者非常喜爱伊藤润二。
伊藤润二最著名的恐怖icon是富江系列,如同贞子一样,这是一个贴合日本自古以来恐怖故事风格的女性怪物。之所以不称之为鬼,是因为在日语里,鬼字指的是自然界成精的东西,而人死后变化而成的东西基本统一被认为是怪物一样的存在。
日本的女性鬼怪故事可以说是非常出名,古早的包括姑获鸟(一种靠偷来抚养他人婴儿,最终大多导致其死亡的鸟头人身女怪,其隐喻是战争中死亡并失去孩子的妇女),雪女(在冰天雪地里救活男人,在得知其回归人间后忘恩负义另取她人后上门索命的女怪,其隐喻是在过去封建社会的婚姻习俗中,毫无主动性只能被选择的妇女),等等。
有意思的是这个国家也非常崇尚女神,譬如荷稻神文化与嚼酒的神女(就是《你的名字》里的神女),共同构成了民间宗教和宗教社区文化生活的重要部分。
需要注意的是,神与人有着明确的分界线,一旦成为神女,即不可以结婚生子,这也是将女性形象“去性化”的一种文化。与其说是神女,某种意义上更像是西方文化中的巫女,她们与气候、天运等迷信的众神沟通,牺牲自己在人世间的天伦之乐来达到侍奉神灵的目标。
要多说一句的是,新海诚的两部电影化作品《天气之子》和《你的名字》都是试图重新赋予神女人间的幸福,本质上来说这两部作品是同一主题甚至是同一叙事结构下的两个套壳罢了,叛逆的男主拯救了被“去性化”被牺牲的神女。
关于新海诚,有机会会再开一篇好好说一说。今天主要再说说伊藤润二狂热集。

六兄妹
六兄妹是伊藤润二作品里反复出现的形象。与血腥残暴的富江相比,六兄妹可以说是怪异而温暖的存在了。伊藤润二用夸张的笔触,试图打破流行文化里对兄妹之情以及家庭伦理的伪装和想象,试图还原或者说重塑一个血脉相连,但是各有古怪的家庭。
这家家庭里或多或少互相存在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他们也共同拥有一些,如果不明说很难想象的秘密。在互相的倾轧和冲突中,仍然在一个屋檐下,吵吵闹闹的生活,对于外来入侵的人物保持高度一致的排外(比如一起杀害了大姐的男朋友),又有谁能说这不是一个相亲相爱的家庭呢?

坏小孩
坏小孩这篇的用色是最大胆、丰满的。用一种类似孩童世界的设定,丰富多彩的颜色配映女主的微妙心理和男主的麻木表情,令人有一种错位的恐惧感。
小女生通过欺负更小的男生(反之亦然)来打法无聊的生活,这种事情也是流行文化试图掩盖掉的事实之一。在主流文化中,为了让现代人更愿意生育,孩童总是被包装成可爱、活泼、友善的存在,然而事实并不一定如此,也有相当部分的孩童因为自身的基因、家长的忽略或者朋辈的怂恿,而做出相当残忍之事,长大以后却不以为然,将其视为儿戏。
伊藤润二在这个故事里的野心在于,在同样一个小短片里,他涵盖了两个主题。另外一个主题就是母亲对孩子的依赖与怨恨。同样来说,主流文化里也总是试图美化母子、母女关系,似乎成为母亲这一行为可以使得女性变得无比忍耐和坚韧,然而事实是在社会的偏见、生存的压力、有限的生存空间之下,女性并非天生具备做一个合格母亲的能力。
而在逼仄空间中的朝夕相对,很容易发展出依赖与怨恨共存的母子、母女关系,这样的对组在生活中并不少见,只是人们常常把依赖当作爱护,而对于怨恨选择视而不见,总之一切不符合美好愿景的情绪都被扫到了床底,成为毒素成长的温床。

富江·照片
伊藤润二狂热收录了一集富江,在这个故事里富江是中学里的风纪委员,依然充满魅力,依然恐怖且美丽如斯。
如果说贞子所代表的是乡村父系社会压抑下的女性的话,富江作为另一个知名ICON则更多的表达了物欲发达的都市化社会中,女性的两面性和其内心压抑的愤怒、恐惧。
这个短片中的富江一方面将学校里的男生当作舔狗一样使唤,一当面振振有词地指责别人拍照牟利。而男性,在整个富江宇宙里,基本都是美色(主要是富江的美色)的努力。在美人的诱惑下他们不惜铤而走险、杀人放火,这对崇尚唯一女性美学标准(细幼白)的亚洲社会男性不可以不说是一种完美的嘲讽了。

无尽的迷路
日韩动漫影视一直没有停止对邪教的探讨。关于邪教的存因和发展,大多数归结为现代社会中人心的迷茫,意图从随便一个什么宗教,尤其是宗教团体中获得安慰和归宿。
然而此种追求所能带来的只能是无尽的迷路,或者如短篇结尾所展现的,一种无尽的、恐怖的凝视。这种凝视放大了死亡的恐惧,这就是逃入宗教带来的有意思的结果,人因为恐惧死亡而逃入宗教,而宗教所带来的恐惧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正的恐怖的东西并不是死人,而是永远不死的人。宗教中大量存在的吹嘘不老不死的传说,恰恰是其最恐怖之处。

伊藤润二狂热集试图选举了伊藤润二宇宙里比较有代表性的形象和故事,组合成了一个微妙、恐怖,又不是热闹的小世界。一方面带有日系恐怖的元素和特色,一方面也试图探讨了一些人类共同的命题。一共有十二篇,在此稍作注脚,聊胜于无,有空的同学可以自己去看看。都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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