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张艺谋的“一片冰心在玉壶”

来聊聊《满江红》。 先说亲眼所见。中午12点的场,时间确实稍稍阴间,但上座率大概30%,“场场满座”的确并不属实。 再说直观感受。是谋子洗心革面之作,真挺好的,也真差点意思。 开始评论。 先夸音效老师,真是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再夸摄影老师,把只作为背景的宋制建筑呈现得非常好。 综评演技,沈叔叔和雷佳音最好。 整部电影我的自我感觉一是谋子急切地想在商业和电影之间找到一个平衡,二是《满江红》是谋子的自白之作。 先说第一点。明显的无人可用。“喜剧演员是中国演技最好的人”虽为笑谈,却不免悲凉。整体叙事语言与《夜宴》极其相似,假作真时真亦假,戏里戏外,尽是困住导演的金丝雀笼。密集的笑点让前半部分几乎成为一个喜剧,是谋子向商业化的妥协。 曾几何时,中国第五代电影也无比辉煌。那是一个由王家卫、侯孝贤、张艺谋、陈凯歌、许鞍华的名字组成的时代,一个文艺片可以满座的时代。时间像化了冻的春水,巩俐隐退,苏童老去,那个把名字署在《大红灯笼高高挂》《我的父亲母亲》旁边的张艺谋也眉眼模糊了。 第五代电影好像就是一场唐朝的缓慢旅行,在这样一个状态下,我们才能看得见,感受得到。就像一轮皓皓满月,也需要悠闲地坐在乡间庭院里,或在山间小路上,在安静流淌的河边,才能感受到它那空里流霜的浩大清凉。 如果也把商业化比作一场旅行, 我们便从空间进入了时间,将具体的物抽象为概念。再也不会提前订好文艺片的电影票,也不会邂逅那些美好的事物。 在这样的环境里,第五代导演注定无法生存,就好像一群乌鸦里混进来一只白鸽,这是商业规律决定的事情。像《满江红》这样的平衡点,至少不是最坏的结局,不是吗? 再说第二点。《满江红》是属于谋子的“一片冰心在玉壶”。 哥哥曾经说:“听说猫有九条命,但电影人可以超过九条命,每一部电影就是一个生命。”戏里的张大就是戏外的张艺谋,精忠报国报的是电影的国。 这三年疫情的确带给中国电影灾难性的影响,比如票房下滑,作品减少,包括国际交流的减少。但疫情之下,隐藏着中国电影真正的危机。 疫情带来的一些问题,随着疫情的消解,马上就能解决。但有一些问题实际是被疫情掩盖的,不是疫情过去就能解决的。这些沉重的问题是要中国所有的电影工作者,甚至观众,一起去面对和承担的。 商业化、严格的审查、日趋保守的民众……这样的打击降临到第五代导演的身上,是生命的切肤之痛。 因而第五代导演不乏自证之作。关锦鹏的《蓝宇》是导演本人出柜后的自我宣言,陈凯歌的《妖猫传》则是少年凯歌面对老年仲永的深深叹息。 半年前贾樟柯面对采访时曾言:“希望能给所有电影一个平等的、确定性的环境,鼓励多元类型创作、多元投资格局,不要大家都做主旋律;希望文化政策也能像经济一样,全球化发展,多交流合作。”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张艺谋、王家卫、贾樟柯会做下去的,我,还有千千万万人,也期待着这一天。 最后,值得一说的是,真正打动我的不是结尾的全军复诵,而是瑶琴身死之际,张大轻声哼的那首曲子: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来自蒋捷的《一剪梅•舟过吴江》。 蒋捷经历北宋灭亡,一生动荡,其词作常怀故国之思。而他最著名的作品,当推《虞美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断肠句,从来只缘断肠人。一个好的导演必然是一个好的文人,正如今年平遥国际电影展的主题“迁徙计划:从文学到影视”。 理应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