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是，普通人毕竟不是小说主角

《边缘行者》讲了一群普普通通的夜之城雇佣兵的故事。他们没有最顶级的义体，没有传奇的身世，甚至死的都稀松平常毫无价值。但是他们同样有血有肉，有着自己的价值观，自己的理想以及心中需要守护的人。大多是观众看完动画后，都不可能不为他们在命运洪流下的挣扎打动。

我们的主角大卫性格单纯，其实他很大程度上是夜之城雇佣兵的典型缩影。因为贫困走投无路走上这条刀头舔血的路，为了变得强大不断升级义体，为了维护自身（以及伙伴）的生活不断接更加冒险的任务，到最后不是在战斗中死去，就是成为公司高层阴谋的牺牲品。总有身手更好更有野心的年轻雇佣兵把前辈踩到脚下，夜之城之梦残酷而又永远不眠。

游戏里的主角V也是一样。区别在于，V是为名誉和求生而活，大卫是为了别人的理想而活。但核心的相似之处在于，他们都把一些执念置于决策的首要位置，而把最重要的东西（自己的健康、重要的感情）舍弃了。这种不理性的价值观最终毁了他们，但是类似的悲剧，每天每夜都在当今世界中存在，悲剧每天每夜都在上演。

为什么我提到了价值观这个词？李笑来有一个观点让我印象无比深刻：冒险无法带来成功，恰恰相反，成功的一个关键点在于不要冒险。大赌一把的下场往往是大输一把。这个哲理在雇佣兵身上也非常明显：雇佣兵这种职业无论是在未来（比如赛博朋克的世界）、现在（比如俄国的瓦格纳雇佣兵团）、还是过去（中世纪欧洲的雇佣兵）长期干下午都不会有好下场。明智的选择肯定是捞一笔收手不干了，一直赌下去以“成为传奇”为目标必然会以死亡终局。关键是，成为传奇值得吗？如果大卫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那当然可以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但是现实中的我们不是如此，我们有情感的羁绊。有亲人，有爱人，有朋友，也许还有子女。大卫抛下了露西，游戏中的V放弃帕南、朱迪这些伙伴，让她们心碎、失望，这真的是好的结局吗？我觉得大多数人都不这么认为。

如果我是V或者大卫，我的目标绝不是不断变强名扬天下，而是说成为一个富家翁足以。在变得足够强之后，多接点欺负小喽啰的任务，没有把握容易掉脑袋的活儿绝对不接，有点小资本必然考虑买保险、投资，甚至离开夜之城。和大卫类似，游戏中V的一切悲剧的直接原因，都在于接了远远超过自身实力的任务，卷入公司高层的纷争之中，最后和杰克一起事败身死（后续依靠银手芯片复活苟延残喘而已）。钱没了后续有的是机会可以挣，脑袋没了那就全没了。

所以，如果《边缘行者》能告诉我们什么真正道理，就是在真实的生活中，不要把自己当做是艺术作品中龙傲天主角。像基督山伯爵、令狐冲、漩涡鸣人这类角色都是虚构的，他们的冒险传奇绝对不应该被效仿。普通人想要过上幸福的生活，最关键的是避免冒不必要的风险，正如查理芒格说过，如果你知道你死在哪里，那就不要去那儿。

然而，做到这点何其困难。虽说一个凡人的生命对于地球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但对每一个人自己来说却是奇迹的全部。我们每一个人在小时候都畅想过自己能成就一番大事业，都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一份子。就像大卫做的那样，明知道义体对自己的身体有伤害，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因为相信自己不是一般人。看到这里我笑了，我真的太理解这种自负的心理了。凡是抽烟的烟民，有多少会担忧自己有朝一日会得肺癌？凡是上路的司机，又有多少觉得自己的驾驶技术落后平均水平？事实是，很少，几乎没有。人类对自己就是有着一种变态的自恋。嘲讽男主之前，先想想你自己。

不冒险的人生，不代表不追求卓越。这其实是两码事。对风险的态度，其实可以用一种简单的期望收益算法来模拟。一般人把自己死亡的期望收益算成一个很大的负值甚至负无限大，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1%丧命的风险期望收益都是负的，所以这类人几乎不可能成为雇佣兵。但在某些人的价值观中，死亡的期望收益仅仅是一个很小的负数，甚至是0，既然连自己的死亡都似乎没什么要紧，“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这种人会渴望冒险，直到玩俄罗斯轮盘赌中自杀成功。在我看来，动画中前赴后继被爆头的虎爪帮、漩涡帮甚至那个暴躁萝莉都是典型的人物，他们似乎都完全不畏死亡，只是追求活着时的痛快。

问题来了，不关注生命长短，只是追求活的潇洒痛快，真的是一种“成功”的人生吗？

人生之中，如果有什么真正值得追求，首推健康，也包括吃饱穿暖这类最基础的生理需求。其次就是情感需求，孤独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人生状态，人是群居动物，尽量还是要有各类朋友。当然，安全需求也很重要，比如说可以糊口的财富，稳定的工作和住处等等。当然，有的人好像没有安全需求，渴望的反而是冒险。最后才是自我实现的需求。所谓的马斯洛需求金字塔理论，就是大多数情况下，越上面的东西越是可选项，并非人生的必须。

一个关键问题是，自我实现的巅峰体验虽然听上去很伟大，很酷，但它只是一种短暂的激素反应，大多数生活的时间你根本意识不到。下属的敬仰、事业的成功，美人的依顺...带来的都是一时多巴胺的分泌，很快就会归为平淡。想要持续分泌多巴胺，还不如去一直玩电竞（体验超梦）呢。所以说，自我实现的感觉有则最好，没有其实也没什么。为了事业去牺牲亲情，本质上是会留下惨痛的遗憾的，不用说就能知道，事业上巨大成功带来的快乐，远远无法和“疏于管教结果女儿打胎吸毒”带来的痛苦在绝对值上面相等。人的痛苦总是比快乐更让人难以承受，这也是古代哲人中庸之道的来源。

所以说，并不是成功人士才有权得到幸福，恰恰相反，事业的成功可能需要非比寻常的牺牲，由此带来的后果可能是事与愿违，以为权力和财富可以换的一切，但并不能直接换来幸福。一些平凡的人物，只要方法得当，反而容易在生活中得到最大的幸福。当然，穷困潦倒这种肯定不行，适度的物质条件当然也是必须的。但是在物质条件到达一定程度后，“无欲无求、笑口常开”才是幸福的钥匙，而不是追求更大的房子或者更多的钱。在这一点上，我不禁发现，游戏里的主角也包括我们自己，都在无数次地被这个资本主义的谎言欺骗和洗脑！想到这一点真是让人咬牙切齿。

赛博朋克的游戏和动画都在告诉我们，我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平凡一员，不要被主人公光环的书和事迹影响。要追求进步，但不要冒险。因为大多数人的目标不是巨大的成功，而是幸福快乐地度过一生。实现这一点并没有那么难，至少不要迷失自己，财富、荣誉、权力都是身外之物，看的开一些，没必要过分强求。

虽然这可能都是一些老掉牙的哲理，但真正践行的人恐怕并不多，毕竟到头来大多数人的理性，只是自身欲望的奴隶罢了。苏格拉底说，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一过，我们互相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