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冉阿让——关于戴教授对这部电影的评论及我的一些想法

因为戴教授的这段评论:

我想起了当年看完白昼流星篇时,我同我下铺据理力争(给凯子洗地)的措辞:“刘昊然偷钱的桥段是引用了悲惨世界开头神父对冉阿让的救赎,是很有隐喻色彩的”,不由得起鸡皮疙瘩并很想把当时的自己创亖,我于是连夜把这部《边走边唱》看完,好说点什么。
●讲座的文字整理如下:
陈凯歌90年代的第一部作品《边走边唱》,改编自史铁生的《命若琴弦》,然后在这个故事当中,你付出一生,得到的是一张白纸。所有救赎和治愈的欲望是一个谎言性的承诺,这还不是我更关注的。我关注在这部电影当中两个主题,一个主题就是这部电影是史铁生所写作的一个关于陕北的盲歌手的故事。 但是如果大家看这部电影的话,大家可能会认同我的说法。电影刚一开始我就傻了哈,我当时坐在导演身边看这部电影,所以很难过哈,不能表达我的不满。 那么我说我傻掉了,是在影片当中出现的,无论是画面构图,还是线条色彩,还是布光还是造型,完全是一副罗马时代,或者叫基督教初期的这样一种西方绘画、西方历史想象的这样一种画面。我们看到的两个盲歌手不像是中国西北的流浪歌手,而像是两位使徒,两位朝圣路上的使徒。 而当盲歌手唱起歌的时候,大家看到那个海报上面那幅画像哈,老人站在高处弹起琴,希望平息下面村民的械斗的时候,他唱的是:“我们是个人。你们是个人,他们是个人啊, 人人啊人。”我当时就有一种,要昏倒的那种感觉。就是因为此处的人,和汉字的人,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人道主义之人,这是现代主义之人,这是作为现代主义最重要发明的“人”:主体、个人自由意志、生命尊严等等等等。
那么我说这是我觉得非常有意思的就是,这样的一个80年代历史文化反思当中产生的故事变成电影的时候,它变成了一个我们无法辨识时间和空间当中的故事。
而另一个有趣的是,在这部电影当中,作为一个研究电影的人,我最不能接受的东西来自于故事的主角,是两个盲人。但是在整部电影当中,导演没有考虑到一种视觉艺术如何呈现和处理盲人,所以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盲人之所看。因为他对盲人使用对切镜头,他对盲人大量的使使用主观试点镜头,他根据盲人的试点进行场面调度,所以盲者之见本身成了预言的预言。
我们付出前现代的历史来试图启动这个现代的中国时间,其结果它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一种中国文化、现代中国文化当中非常深刻的、内在的、自我的无知。
——戴锦华《复得的和复失的——历史的文化和记忆》全篇:https://www.douban.com/note/833949238/

时至今日我也懒得再把白昼流星篇看一遍了, 只能说, 我的感觉是对的, 阿瑟之父,他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老神神劝械斗那里,低低吟唱着“我们是人,你们是人...”最后声调越来越高昂,人们被他所感染,欢呼着把神神抬起来......这个情节按照现实逻辑来说是行不通的,但是如果换一种角度,你神圣化、宗教化这种行为,再反宗教化,那么情节就能圆回来。
短短的一首歌,就唤起了人们心中的理性精神(理性主义还有相应而来的主体性、自我意识等...戴老师的讲话确实是既深刻又浅显明晰。)他们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个体的人,而不是一个庞杂集体中的、无意识的一份子。老神神是在“叫魂”,叫每一个人闭塞的魂。
问题是这样的“叫魂”,其精神内核还是西方启蒙运动以来理性主义现代性那一套。整个情节,可以说就是披了一层陕北风格皮的“人文主义精神的电影表现形式”。它跟我们古典哲学发展、古代思想史发展似乎没有任何关系。当然,要补充的一点是——19-20世纪以来的中国,也融入了以西方现代主义为主导的现代化进程当中。
就像白昼流星中刘昊然人性的觉醒是因为老人家对他如老教父对冉阿让般的救赎;刘昊然和陈飞宇真正意识到人生的目标和价值,只是因为发现“有流星可以在白天到来”这个传说真的可以实现,因此而相信了能实现传说的这个意志(或者说“力量、意识形态”,也就是隐晦在表达PRC)。这两次转折,通通做了宗教化、神圣化的处理。
那个学期我正在上西方文学课,脑子储存库里一下子灌进了太多西方文学作品和他们的价值观,顺着那条路走,看到这个片段的时候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确实是很文学化、很细腻的情节处理。因此还和提出“逻辑和人物动机上都说不通”这一观点的我下铺争论了很久。过了一年后我再回看这一段,顿时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如今旧事重提,冉阿让的被救赎依然很好,
“它只有一个缺点,就是在它代表着西方人文价值观系统在中国乡土风格文艺作品里批皮输出的现阶段,恰恰就是这个价值观系统被意识到并揭露出来的时期,”
甚至先前批皮输出的内容,也被一并挖了出来。
来说回影片本身。
整个片子像散文诗,碎片般的一个片段接着一个片段,彼此之间没有也没有什么情节上的联系。 20分左右的民歌不是陕北本土民歌,但是那个画面很好看,众人围在篝火旁,听师徒俩唱着古老的传说歌谣,村民们把老瞎子当神仙,围着他一圈又一圈地转的时候很有远古时祭祀的感觉。 而且影片是不是在模糊时间界限?我看了很久,从他们的衣着、所呈现的东西之中,我都看不出到底是上世纪的哪个年代。
许晴和黄磊的这段对话很有意思:
“你说,死了是不是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像我们瞎子一样? 那我是不是已经死过了?” “不对,死了就是换个地方活着。换个好地方活着。我奶奶死的时候就笑了。”

看了一半,我意识到不能带有太强的批判和主观性去看,于是决定放下这些想法。
一些画面确实挺好看。 老神神县城里找人抓药,发现只是一张白纸,回来的时候街道耍杂的卖艺的、人的笑声、哭声、放鞭炮声...每一个声音都不能一一对应。 声音和画面出现了严重的错位割裂,这个视听处理感觉蛮好的,凯子有点东西。

老神神答应给徒弟和兰秀带只风筝蝴蝶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背着那只蝴蝶让我感到悲伤。

整个影片镜头对于黄河沿岸民风和自然风光的拍摄,会有一点让我怀念当年在陕北上学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