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女性力量的背后,是永远的耶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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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依附于男人和上帝存在的第二性,是否如我们固有认知中那般弱势?
世俗与宗教的两端下,中世纪女性的力量,在2021年上映的两部重量级电影《最后的决斗》与《圣母》中,爆发性呈现。两部电影均改编自真实事件的非虚构作品,均为发生在中世纪法国的女性故事,均出自两位具有女性意识的耄耋之年男性导演之手,这无法不引人注目和深思。
出人意料的是,《最后的决斗》豆瓣评论区唱起了女性悲剧的挽歌,《圣母》的评论区则堪称女性觉醒之路的颂歌。
这其中自然有电影表现手法、历史事件本身与背景年代等多种因素带来的差异,但具有迷惑性的一点是,我们可以在《圣母》绝对女性视角下,代入强烈的女性主义情绪,却缺乏在《最后的决斗》压倒性的男性视角下,代入女性主义意识的能力。
01 圣母:女性力量的背后,是永远的耶稣
耶稣就像溪流、潮水或大河,
我们从他那儿痛饮。
——神秘主义女空想家比阿特里斯

中世纪欧洲女性的两种命运走向,在她们出生的那一刻便已注定:或结婚生子留于世俗世界,或成为修女献身上帝。不过除此之外,还存在第三种女性——寡居女性,她们脱离了男性与上帝,拥有合法的独立性、自治权和财产资源。
宗教世界的女性,更易凭借神的力量获得权力和地位。《圣母》主角本尼蒂塔的女性力量背后便是宗教的加持,我们甚至无法说她具有女性意识或自我意识,因为她的背后站着永远的神——耶稣。最终,我们依然无法获知是她利用耶稣获取了绝对性的权力,还是她早已被心中的上帝彻底奴役。

即便在今天,在不够民主化的保守社会中,宗教活动仍然是女性担任领导角色获取权力的重要途径,而这一传统在中世纪或者更早已经埋下伏笔。
女性神秘主义者,往往通过耶稣降临身上的异象、显相,来获得异于常人的神性光环。本尼蒂塔正是通过数次异象,确立了自己在修道院的正统统治地位,即便她的异象遭到了强有力的质疑,也混杂了上层试图借此从罗马教廷获益的阴谋,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如此压倒性的权力放诸于女性之身,产生了惊心动魄的能量。

历史上应当有很多个有神性光环“本尼蒂塔”,或许没有如她一般,利用权谋实现了作为女同性恋长达数年的性自由,但很可能成为了供人敬仰和敬畏的宗教领袖,或者因此遭受质疑、非难和残酷刑罚。

02 最后的决斗:回到世俗,女性力量在蛮荒中生长
I swearI am telling the truth.
——Eric Jager《Thelastduel》
与《圣母》评论区一路女性主义赞歌不同,《最后的决斗》的女主角在大众看来是悲情的,她沦为两个男人为荣誉尊严决斗的器物,甚至不具备完整的人权,丈夫如果决斗失败,意味着上帝裁决她与丈夫的控告不实,那么她将受尽羞辱,被活活烧死,非虚构原著《The last duel》作者Eric Jager也试图猜想过玛格丽特是否曾经为决斗后悔。 但我们也应当注意到,两位决斗的男性下场同样悲惨,战败者即被对方残酷杀死,尸体全裸倒挂示众。但电影以“真相(the truth)”呈现玛格丽特的视角,加持了她对整个事件的主导作用。 《最后的决斗》发生在14世纪,比《圣母》早了两百年,并且脱离了“上帝的合法庇佑”,主角玛格丽特始终孤身奋战,以一己肉身挡男权与神权万千之箭,因此呈现出更强烈和惊心的女性力量。 原著作者Eric Jager说明了女性视角记载史实文件的缺失,但提到了主角玛格丽特在极为严苛的庭审中始终没有出现任何纰漏,例如她会被质疑在被强奸的过程中感受到了愉悦,因此才会多年不孕而被强暴后却怀孕。当时的贵族及教会认定,如果女性感受到愉悦强暴便不能成立,在性行为中感受到愉悦才能受孕成功。例如她被同性好友举证曾在聊天时提到施暴者格里斯很有魅力。这些不力证据统统指向玛格丽特与格里斯通奸,而非被强暴。但她并未屈服,而是大声疾呼“我永不沉默”,“我以生命发誓我所言为实”。 更为振奋人心的是,玛格丽特最终成为了第三种中世纪女性。决斗之战后数年,她丈夫在十字军东征时战死沙场,她终于脱离了始终禁锢于身的男权枷锁,终身寡居,拥有无尽财富、田产与绝对的自由自治。
03 从电影到电影之外,中世纪女性力量的爆发
《The bookofthecity of ladies》
这里我将苦熬夏日,
这里我将悲伤哭泣。
——十世纪手抄本文集《妻子的哀恸》






《最后的决斗》的讨论中,对于女性角色的塑造存在很有意思的争议,有人认为玛格丽特过于“先锋派”,而14世纪的法国女性,不可能有如此清醒的女性意识,对即将与施暴者决斗的丈夫说出“你不是为了我而战,而是为你的荣誉而战。” 如果我们走出电影之外,去历史史实中求证,就会发现这一对中世纪女性的“普遍轻视”只是无知的成见。 Christine de Pizan 1405年,仅仅在最后的决斗过去9年,《The book of the city of ladies》在法国出版,这是一本极具女性意识的散文著作,而作者Christine de Pizan正是因为早年丧夫寡居拥有大量自由时间走上文学创作之路的,她的作品风靡法国,下至民众,上至王廷,随后流传至欧洲多国。 她写作以女性知名人物故事为主体的《The book of the city of ladies》,正是因为女性意识的萌发——痛恨公开读物中男性对女性形象的任意抹黑和妖魔化怒而发声,驳斥社会厌女文化,同时让女性读者在书中的女性故事中确认自我的价值感。Christine de Pizan更在书中证明了女性在人类文明进程中,艺术、政治与精神上都是重要的。 可以想象,几乎与Christine de Pizan身处同时代,贵族出身且饱读诗书的玛格丽特,很大可能有着强烈的女性和自我意识。 Christinede Pizan 和她笔下的城市女性生活 在褚潇白主编的《圣堂新妇:中世纪女性文学精选》中,可以看到中世纪女性在爱情中寻求主导地位,对人道主义与女性主义问题发表演说,是非常普遍的现象。我们不难证明,女性意识的崛起绝非孤例。例如书中所收录的一首中世纪匿名女性作者舞曲具有非常强烈的女性意识:“什么时候我才能将你置于我的支配之下?如果我能有一晚与你同眠, 给你一个爱的热吻,你便能确信,我极其渴望给你一个丈夫的位置,只要你承诺 做我希望你做的一切事情!” 在中世纪留存的图像手稿等资料中,同样可以看到她们在社会、政治、宗教、经济和文化等几乎所有领域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女性此时必然不是绝对依附于男性存在的弱小角色。
这两部电影的故事背景发生在中世纪后期,对应中国历史上的明朝,当时虽然程朱理学盛行,但冯梦龙等人创作的“三言”、“二拍”系列通俗小说,仍然展现了一定的女性觉醒意识。我们不能妖魔化古代所谓没有独立意志的女性,她们只是缺少被书写、流传后世的机会。
在争取性别平等和女性权力的同时,祛魅“女性弱势”的固有心理认知,让女性强大的一面浮出历史地表,可能更加重要。
《圣母》和《最后的决斗》并肩登台,是女性主义电影史上值得铭记的时刻,期待奇迹再一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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