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伤痛里读出治愈,在那个世界他会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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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世界我会变得更好,你自行寻路走下去,打开另一扇门,忘了这甜蜜的小小插曲。” 斯图尔特作为一个纯真孩子的时日实在太短(实际上他的人生也是如此短暂),然而观看完亚历山大陪伴视角下他的“倒带人生”后,我仍然为他淳善的灵魂而颇为动容。 如果把愤怒分为1到10级,他的愤怒是11级的。他开着他的小车无数次撞碎商店玻璃墙实行抢劫,持刀搏斗,逼走妻儿……亚历山大调侃,惊动了40多个警察,还能被保释,你对这体制还有什么不满的?实际上这也正体现出这个体制的荒唐。从斯图尔特个人从小的经历,到他长大后辗转多个狱场所见社会种种,到他本人的犯罪处理,都反应了当时伦敦体制与下层生活的不堪。 但醉酒后他对着开车路过的警察大骂,你知道有多少犯人被狱卒谋杀么?对着议员吞下脱口的脏字说着每年冬天冻死街头的流浪汉的生存现状;送亚历山大走,把塞在夹克袖子里的几张皱巴巴的买酒钱给他打车,遥遥地又喊住他,亚历山大,你是个好人。尽管自己的住所寒酸不整,还是认真而卖力地煮菜给亚历山大。
影片中有不少细节很打动我。斯图尔特用整个手掌压实吐司夹肉,给亚历山大的时候却还不忘嘱咐一句,小心烫——尽管由于卖相实惨而被亚历山大偷偷扔到床底了,看到后来两人坐在斯图尔特的小破床上,最终一边吃着下午茶一边看电视,我还是会为这份情感而欣慰。
从前他那么痛恨中产阶级,就像中产阶级对他同样持有的偏见一样。但他像个孩子一样在草坪上开着卡丁车的快活模样,又使我涌出不知愧怍还是高兴的情绪来。 斯图尔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亚历山大把他当朋友,他认为“这太奇怪了”。在厨房,他追问,亚历山大打趣道,因为你有趣,聪明,易相处,你难道还不想给我写情书吗? 斯图尔特曾说,只有我这种人,才是烂到底的人,是吗?只有我们才坏透了,没希望了。从来没有人鼓励过他,他只是个家长教育孩子的反面素材,他就是child of devil,他仍然认为,自己的宿敌太多了,他的“黑雾”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所以,面对一路上亚历山大的出现和陪伴,他的试图理解和亲近、友善,斯图尔特不理解,甚至有点儿受宠若惊。尽管亚历山大总是声称,是为了写书出名赚足够的钱,这样世俗的理由。但我想应该并不仅仅只有这一点——唯利是图的人大概没有耐心对一个危险流浪汉产生这么久的兴趣,也不会偷偷在橱窗换上他的传记后说“我想他会喜欢”。 最触动我的是斯图尔特对“最想改变的一件事”这一问题的回答。不是自己的天生病症,不是经受的恶意折磨,而是“我使用暴力的那天”。从通过故意激怒自己以获得几十倍的强壮去对付欺负自己的人,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意而时有发狂。他最后悔的竟然是自己将自己推上了末路,最怕的竟然是无能控制自己而去伤害别人。 他说,他试图用火烧,用刀割,去逼出自己内心的恶魔,这一切的自戕终究无能为力,因为“魔鬼也不想无家可归啊”。童年以来的伤痛太深,尽管用尽全力,也不能达到和解,这不是他的错。
他说,有许多孩子都有和我类似的童年经历,他们慢慢学会接受这一切,并且过着正常而有意义的生活,这点我很看得开。 看得开这一点,是我最敬佩他的一处之一。实际上我们旁观者总是说,受害不是反过来作恶和报复的借口。但是有些戕害造成的恶劣后果是一个人终生可能也无能走出的。灵魂的折损已经让他们抛却了对肉体感官的关注,得不到解救的颓废感有如腐蚀性的剧毒,无时无刻不在他们麻木的身体里清晰地显示着无法扼制的痛苦。我想没有人有资格再对他们做出什么要求了。能够找到一种方式留存世间本身就是一种不易,离开这个世间也未尝显得太过遗憾。因为这个世界使他们经受的,不是我们习以为常的爱与友善。 但是这么说实在充满了绝望、厌世与偏激。因为爱与友善仍然算是一种主流,归根结底仍是人类向往和追寻的最终需求。无论是出于自私还是无私。
斯图尔特试图并渴望能自愈,过上正常而有意义的生活,但是他不能很好地实现。他将此更多地归咎于他自己。然而也正是这一点——他从未放弃过逃脱那种疯狂,并也造成过一定积极的努力,与其用他所说“child of devil”相反,呈现出一种近乎天使的本质属性来。 斯图尔特过着“极具争议的不愉快的生活”,最终在一个突然而又毫无意外的时刻死去。流浪汉在他的坟上跳舞,第二天一早,妹妹收拾走那里四散的空酒瓶。 亚历山大仍然开着那辆破车,车上播放着斯图尔特嘟嘟囔囔的声音,他却听着听着泪流满面。
但是这不是个悲伤的片子。亚历山大和斯图尔特时不时的玩笑打趣,相处氛围被处理得相对轻松自由。清淡淳朴的画风以及偶尔插入的动画想象也几乎过渡掉了那些比较黑暗沉重的画面。让人印象深刻的也只是裤子松垮、打着罗圈腿,满嘴fuck的流浪汉形象和衬衫斜挎包、细框眼镜却对一个流浪汉如此感兴趣的年轻作家的形象。 对于这样一个颇为沉重的话题,电影更多地保留明亮的部分,相对削弱了暗部,以及,富有乡村吉他口琴元素的男生弹唱插曲,都使得整体感官更倾向于温情舒缓的一面。因而,这样的叙事也将观众与故事本身拉开了一定距离,相比于常规的揭露残酷,我认为这会更具治愈性。 展示这样一个人物经历残酷后的生存现状自己他在善与恶之间的挣扎困顿,在平淡新奇中将会绵延出更深的启迪,而不仅是强化残酷本身,使得人们除了震恐后一再失望的消极反应外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