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之冰-关于游戏能力的获得

《冰雪奇缘》的故事本质就是讲述人在成长中是如何丢失幻想能力以及如何保留幻想能力的。现实逻辑如果比喻为夏日的话,那么魔法思维就是与之相对的冰雪,此二者性质上是对立的。影片将召唤冰雪的魔法作为利弊同在的矛盾力量,它既可能是被他人斥责为“妖怪”的可怕之物,但又是可以让人畅游于梦幻感受中的想象力担当。所谓的魔法其实表示一种高度主观化的幻想思维,它的特点在于永远对抗现实逻辑,超越现实逻辑,这就是人的全能幻想思维。全能幻想思维早于现实逻辑而存在,在胎儿期人无所不有,无所不能。但是出生是一次创伤,成长的过程导致全能幻想被现实侵蚀。现实思维与全能幻想是两种不同的心理状态,保持现实感的同时又不丢失全能幻想的想象力是成长的任务,不幸的情况是有人输于天马行空无根基,有人输于死板克制无活力。
影片将代表幻想思维的Elsa与代表现实思维的Anna进行了角色上的分裂,为了理解更好的理解电影中的成长隐喻,可以将Elsa与Anna看做“同一个人”,冰与水本是同源的,他们不过是两种心理存在状态罢了。Elsa是保留了全能幻想的幼儿自我,她为了保持魔法而进行了心理自闭,幻想的世界里容不下他人,这是自成一体的世界。自闭保留了幻想但是自闭让自己陷入“见光死”的恐慌中,他人就是打破幻想的威胁。Elsa为了保留全能感几乎成为了严重的社恐,此社恐导致对于内心的极度隐藏,因为内心不认同世界规则所以导致的心理效果是“世界不接受自己”,这本是对着镜子做鬼脸,她从中看到了自己的恐惧。这个世界比不上内心的感受,为了保留自我就需要隐藏起自己。内心对于时刻威胁着自己的现实充满了仇恨,恨在幻想能力的加持下带来了毁天灭地的心理效果。
Anna的成长是现实自我的成长,她必须遵循着地心引力法则。Elsa是天上的仙女,Ana则是地上的凡人,Elsa代表Anna的完美自我,她并没有完全被Anna遗忘,她被内心隔离了,这个被隔离的完美自我的复活导致了一场心理危机。
童年期的Elsa被隔离是一个关键事件,它表示Anna的完美自我分裂了,Elsa本是Anna人格的一个内部成分,被雪藏的Elsa让位于现实逻辑是为了修复Anna的“病”,其实Anna的病就是“不顾及现实”。当Elsa被雪藏起来就类似心理压抑机制的启动,这让适应外界的Anna自我以及退缩内心的Elsa自我都获得了短暂的平静。(打破平静的事件是男性的闯入导致的,下文细说)。
影片中执行压抑机制的是一群石头人,石头人表示“物”,是死的规则,它们是大他者的象征,即便是万人之上的国王也需要求教于它,因为它就是象征规则的代言人,它超越于任何个体。“大他者以物的方式凝视主体”,规则本身的说话是隐喻性的,它说到Anna的病是魔法造成的,魔法的记忆必须被遗忘,这就是现实感取代全能幻想的过程,也就把象征秩序写入主体的过程。
到达青春期的Anna自然而然的遭遇了男性的闯入,在传统的故事框架大概应该是“公主遇到了王子,经历了一番磨难后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然而本部影片似乎对于这个经典模式进行了调侃与批驳,本影片带有女性主义的色彩。故事中公主遇到了邪恶的王子,而拯救公主的不再是男性而是女王。公主遇到的爱情不也不再是王子而是一个送冰的“灰小子”。女王是第一主角,试想“送冰的工人”与“造冰的女王”在能力和境界上不可同日而语。爱情是跑龙套的,姐妹和解才是主要事件,当观众等待着“真爱之吻”时,男主角却只是获得了一个“前排观众”的位置,他千辛万苦奔跑过来似乎就是为了惊醒这个时代的变化:“你看,只有女王才可以拯救公主,这才是真爱,没你什么事儿”,公主对女王的爱超越了男性。
这种“不爱男人爱女王”也导致了一些心理冲突,婚恋主题的出现引爆了心理危机,这是一次自我分裂的危机。Elsa 角色代表“未被阉割”的自我,她是不受现实原则裹挟的“完美无瑕的自我”,当Anna去寻找Elsa的过程就是寻找完美自我的过程。Anna的恋情升温伴随着Elsa的不断自闭,当邪恶的王子企图杀死Elsa的时候几乎就是“男性角色的到来让Anna内心完满自我形象遭遇挫败”的隐喻。仔细思考会发现,对于Anna来说,男性与Elsa之间存在矛盾对立,两者不可兼得。Elsa对于Anna的婚姻计划直接宣布不可以,然后激烈的剧情冲突从此处就开始上演了。这里面其实隐藏着一场竞争关系,邪恶王子取代了Elsa在Anna心中的位置,Anna内心在面对Elsa与男孩时存在潜在的选择障碍,“是成为Elsa一样,还是靠近男人?”这是个两难的选择。这种困难在于自我认同的举棋不定,Elsa表示一个心理位置,她与Anna跳舞时背景中浮现的很多女性角色一样是一个心理认同的角色,但是Elsa这个角色“世间少有”,她是Anna内心的“最高理想”。两个自我位置因为男性的闯入几乎陷入“你死我活”的选择困境,第一次是Anna靠近邪恶王子导致姐姐Elsa险些被邪恶王子杀掉,第二次是Anna携带着送冰人靠近Elsa时导致Anna陷入濒死状态。男性的在场与其中一位女性的濒死危机是同在的,这是三角关系导致的。他们之间“此起彼伏”的关系,邪恶男子“起来”以后Elsa“伏下”了,送冰小子“起来”以后Anna“伏下”了。因为男性身体是标记女性身体缺失的,所以无缺失状态的Elsa与王子角色就是势不两立的敌人,“他一出现她就心碎”。
异性恋对于完美自我是一次打击,Elsa抗拒父名的阉割,其未残缺的部分由雪人角色(菲勒斯的能指)替代了,雪人的胡萝卜鼻子被鹿咬的画面其实是阉割恐惧的委婉表达。鹿的角色虽然表面上主要负责搞笑,但是在心理结构层面上是通过鹿咬雪人鼻子来表示男性角色侵害了Elsa的完满自我,是男性(邪恶王子以及送冰人)导致Anna面临着阉割处境。
所以雪人意象是关键,它表示那个“小玩意”,表示客体小a的替代物,Anna一旦进入象征秩序中“长大成人”,那个被切断的脐带就会抛出来一些遗留物(客体小a),那些小玩意儿将作为永久的丢失物而成为空缺,它是符号主体作为欲望的空缺。影片中Elsa非常惊奇小雪人“还在”,这个小雪人只能存在于Elsa的自闭世界里,如何把它带入现实呢?这是一个成长的难题。当小雪人可以在夏天存在的时候其实是表示主体获得了游戏能力,化解了继续自我分裂的危机。游戏能力是一种“假定”的能力,它立足于现实却在幻想维度上展开。在夏日存在的雪人是一个“过渡客体”,它就像那些被孩子拿在手里“仿佛有生命”的塑料玩具,塑料感没有阻碍生命感的存在,这就是运用过渡空间的心理能力达成的。这时候的孩子拥有将主观与客观同时感受的能力,这也是故事结尾所展示的“对于魔法的掌控力”,魔法不再是破坏性质的,魔法成为了游戏能力。
但是这并不是依靠影片中描述的“真爱”获得的,反复强调“真爱”的功能是电影的一种庸俗化处理。“真爱”怎么就像是开关一样一按就解决了所有问题的?成长的关键并非爱的瞬间获得,而是在耐受极大张力之下获得的哀悼能力,是因为Ana/Elsa哀悼了那座与世隔绝的城堡之后走进人群才获得的。
用“真爱”草率的处理困境无疑是影片的庸俗手笔,电影的第二个庸俗化处理在于传递方式与传递内核的矛盾。电影的逻辑在于走出全能幻想参与现实,但是立足点却是“女王的成长之路”,等于说儿童观众认同的依然是“女王”,怎么能用金碗乞讨来表达人生的艰难呢?